薛洛璃忙走过去问:道长,要睡了?
沈思辰道:“未曾,可有些倦怠了。”
要不要陪道长说说话解闷。
沈思辰轻笑道:“你倒是能解闷,就是辛苦了你。算了,我躺着一会儿就能睡下。”
那我坐在这里陪着道长。
沈思辰轻轻嗯了一声,薛洛璃拉张垫子过来坐在地上,歪着脑袋趴着床沿盯着沈思辰的脸,对方似有察觉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薛洛璃看得心里甜甜的,比刚吃掉的西瓜还甜,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叫着。
沈,思,辰。
啪嗒啪嗒眨着水润杏眼望着,怎么也看不够那张脸。保持着这种姿势一个多时辰,沈思辰呼吸减缓终于连指尖都放松地耷拉下来。薛洛璃试探着伸手轻抚面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依旧一动不动好梦正酣。
转过身靠着床瘫下,脑袋埋在两腿间。薛洛璃心绪沉浮不止,今日沈思辰难受的样子让他差点呼吸停滞,是药总会伤身,他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脚踏出庙门,眼神带着歉疚再回头看一眼床上酣睡的人,薛洛璃还是定了定心神,转身脚底轻浮飞身越出檐墙。
要再快一点。
至恶之人已经死绝,今夜薛洛璃盯上地痞无赖,白吃白喝的几人。最后一家食馆打烊,几个人酒足饭饱对柜台前唯唯诺诺的老板咒骂威胁几声,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地走了。
薛洛璃从尽头转墙处走出,犀利冰冷的目光直盯着那些人的背影,踩着他们的影子跟了上去。
往日里他会在杀人之前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让这些人死个明白。可今日沈思辰的模样让他大受刺激,他不准备再与将死之人多费唇舌。
要再快一点,每夜都多处理几个人,沈思辰能少受些麻烦。
那几人家住城中心,再走下去灯火渐盛人影越多,沿着河道的一条小道是这一路上最为僻静之所。
一边是湍急的河水一边是废弃的宅院无人问津,薛洛璃鹰隼般的眼睛敏锐地在四周扫视,确认无误。飞身掠过一片矮墙落至那些人背后百步处,凝灵于指尖猛地出击,数道灵流如灵蛇般扭曲呼啸着冲向恍若未察的人。
忽然,一道银光从天而降斩断灵蛇去路,强劲的灵力让薛洛璃猝不及防,被反弹力道震得后退几步。
熟悉的光影,薛洛璃看清之后双目骤然瞪大,刚刚控制灵流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甚至走路都有些晃悠。
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从身后响起,自头顶发丝到脚跟脚趾如浇灌彻骨寒渊水一般,冷彻心肺。
“果然是你。”
☆、第60章 罪与罚五
身体所有的热度如同洪水退散,四肢僵硬地甚至无法转身。前方那些人没有意识到刚刚从死亡边缘挣脱出来,依然嬉笑怒骂着扬长而去。
沈思辰默不作声地擦过薛洛璃身边,走上前将嵌入地里的长剑召回剑鞘,步履沉稳毫无疲态。一切归于平静,面无表情地转身道:“为何。”
短短两字像天外玄音般震醒了薛洛璃,长舒一口气还好,他还肯听解释。如抓着救命稻Cao,薛洛璃冲上前抓起沈思辰的手,匆忙写道:我没有滥杀无辜,他们都是该死之人。
沈思辰道:“为何。”
你知道的,我并没有伤到普通人。
沈思辰声音渐冷:“你杀人,究竟为何。”
他步步紧逼,执着与此丝毫不给薛洛璃任何退路,紧咬着下唇,一边看着那张冷漠的脸,一边写道:取其魂魄,修炼。
沈思辰:“何种邪术。”
道长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练就解你双眼咒术之法。
他每写一个字,沈思辰眉头就深几分,待整句话写完再也克制不住,啪地将薛洛璃的手甩开,提起剑往回走不再说话。
薛洛璃急忙跟着,他步履轻快健步如飞,跟得薛洛璃有些吃力,几次想要去扯沈思辰的袖子都被避开。
回到破庙后,沈思辰径直坐在佛台下方的垫子上,盘腿打坐凝神入定。
今夜之事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需在脑中过无数遍静心决方得平静。不论薛洛璃怎么在他旁边扯他敲他闹他,都不为所动,完全忽视这座破庙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薛洛璃又急又躁,沈思辰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他没有办法,若是以往说不定早就两剑砍上去,现在却只能拿些死物撒气。
他这种认死理的脾气,早就领教过了。薛洛璃气得眼眶发红,狠狠地将条凳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又跑到屋外把院子里的架子石头摔个遍,原本想把灶房给砸了眼前却忽然间闪过沈思辰为他做饭的背影,鼻子一酸转头又去砸石头。
没多久院子里便是一片狼藉。还是没有宣泄心中的不甘怨愤,薛洛璃拿着石头忽然咂向自己的手,顿时血流如注。
钻心地疼深入骨髓,一瞬间险些上不来气。手上的疼越过心里的疼,薛洛璃才觉得好受些了。
噬血之人终于嗅到血腥气,薛洛璃畅快地深呼吸几口,胸口堵着的气泄出来后像是周身的力气骤然消散,勉强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屋子。
沈思辰一动不动地听着少年摔东西的动静,知道他难过,可他更失望。连日来临睡前怪异的失重嗜睡感让他渐生疑虑,大概是深厚修为助他挨过了药x_ing的控制,终于能保持一丝清醒。
当他说出身体不适时,对方焦急担忧的心情是那样真实急切,连药量似乎都酌减不少,给了沈思辰一丝宽慰。希望他只是恶作剧,出去玩一圈很快就会回来的。
然而,现实却让他如置身冰窖,寒心彻骨。
这不是他的人,虽然爱闹爱发脾气,心情不好还会牵连无辜,但绝不会是冷漠杀人的所谓夜侠。
屋外噼里啪啦一阵喧响后,终于恢复死寂。随后沈思辰嗅到渐浓的血腥味,少年走了进来,听上去脚步漂浮凌乱无章。
少年没有再来闹沈思辰,直直瘫软在床上,血流不止的手臂开始抽搐。静心决越念越乱,不知不觉握紧双拳指甲陷进掌心,抠出道道红痕。
终于,沈思辰忍不住起身,翻出许久不用的绷带药汁,出门到已经破落不堪的院子打一盆水。
流血过多,手指已经冰冷,触及s-hi滑血腥沈思辰心生无奈,认命地为薛洛璃清洗,上药,包扎。刚刚有些意识飘忽的薛洛璃,睁眼看到沈思辰平静的脸,本能的就要抬手。
“别动。”沈思辰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淡然道。
薛洛璃觉得一点也不疼了,心里那株名为希望的火苗快要湮灭时有人及时的让他重燃起来。
乖乖地让沈思辰把多灾多难的手重新包成一只粽子。眼看对方收拾清楚物件就要离开,薛洛璃赶紧用另一只手抓住袖子,这次沈思辰没有躲避却也不看他,但对于他来说已是莫大希望。
匆匆忙忙在沈思辰手心里写道:我真的只是想取这些大恶人的魂魄,寻求解你双眼之困的法门,绝不是故意滥杀无辜。
沈思辰缓缓开口道:“你从何处学来这些y-in邪术法。”
从前的师尊教的,我被逐出师门才流落至此。
沈思辰道:“这灵州城里,杀了多少人。”
薛洛璃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将所弑之恶的名字罪行时日地点一一道出,末了还添上一句若是道长不喜欢,我今后再也不做。
沈思辰紧抿双唇,薛洛璃死盯着他的脸不敢放过一个细微的变化。过了许久,沈思辰悠悠道:“你睡吧。”说完退回原先静坐处,默不作声继续打坐。
这是这些年,薛洛璃第一次与沈思辰分开。像他这样光脚不怕穿鞋又眼高于顶之人,从来都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意思,此刻深深体会到了,那是一种茫然无助的绝望。
自那以后沈思辰每日照常出门摆摊算卦,若是附近有妖邪出没亦会行道除妖,甚至会照常给薛洛璃做饭买零食。
可再也没有与他玩笑,一堵看不见的冷冰冰的墙横在他们之间。薛洛璃不再杀人炼术,每日围着对方转,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原则被破坏后硬起心肠的沈思辰简直判若两人,从前一般无二的话现在薛洛璃再去逗他,置若罔闻不动如山。
薛洛璃累得快要绝望了。
再过几日就是七夕,街道上热闹了起来,周围村落小镇上的百姓摊贩都来到灵州赶集凑热闹。薛洛璃心情郁结,想去逛逛。
原想和沈思辰说一声,一看对方正与客人轻言细语解卦指路,一片祥和。思及这阵子的冷战,还是没敢再上前一步,耸拉着脑袋走了。
“道长,请继续。”书生看着这道长说的好好的,忽然就扭头朝着那少年背影的方向,不发一言,忍不住出言提醒。
沈思辰回神抱歉道:“失礼,我们继续。”
七夕是男女有情人的节日,挤得水泄不通的中心街道上叫卖的大多是男女情谊相关的彩头物件。平日三根红色发带一钱,七夕将至冠上情意绵绵绳这名字,身价倍增,如今一根发带便要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