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哥哥爱他爱得失去理智,父亲为权力和金钱而癫狂。走火入魔似乎是他们家传的恶习,因此有时,他会庆幸自己遗传到母亲恰到好处的平稳。
更糟糕的是,父亲开始相信这是双生子带来的诅咒,并且责怪兄弟俩。
人人都道,这肯定是当初没有将灵魂合而为一的後果!
只有他明白,金钱丶权力与美人才是真正让人走火入魔的原因。
他们全是些无药可救的人。
无论是对他如痴如醉的哥哥丶执意要将他养育成隐士般清心寡欲的母亲,或者被钱财蒙蔽心智的父亲,甚至是自以为目空一切而酿下无法挽回局面的自己。通通都是。
只有火焰才能结束这些引人发噱的闹剧。
事实也确实如此。
遭受重大挫折的父亲早已失心疯,某天突发奇想,为了让双生子合二为一而纵火烧毁宅子。
只可惜,他与哥哥的灵魂非但没有相融,还反而让夫妻一块葬送火窟。
当火焰蔓延至兄弟的东厢房时,哥哥不顾一切丶挺身将他护在怀里,使他不至於遭火焚身。
他能感受到哥哥尽管疯狂,却仍是因为出於爱着他的一颗心。
可是他还是不爱哥哥。
──倒是心里涌起更多溢满而出的愧疚。
火灾最终被众人合力扑灭,原就被掏空家产的空荡宅邸变得破烂不堪,显得更加狼狈。
一道撞上灼热墙壁所造成的烫伤,贯穿他的後背,留下浮肿的印痕。
为了保护他而被火舌吞噬的哥哥奇迹似地活了下来,只是以往俊美的脸庞已不复存在,全身上下只馀双眼完好的哥哥,现在成为倚仗他人而活的病患。
双亲亡故,更何况哥哥还拚尽x_ing命守护了他,他当然得一肩扛起照顾病人的责任。
只是从来娇生惯养的他,何来赚钱养家的能力?
他考虑过,也许以他的姿色丶舞技与歌声,能够做一位名闻遐迩的花魁。
「别忘了你属於我。只许为我旋舞丶为我奏琴丶为我唱曲。」
可是哥哥艰难的蠕动着双唇如此说道。
他怎能违逆为他豁出x_ing命的哥哥。哪怕是为了养活他们俩而卖笑也一样。
最後他成为负责搬运的佣工,这职业无须接受他人触碰,只需付出劳力。
他曾身处天堂已久,现在落入了地狱。
即使入了地狱,他仍谨记哥哥那萦绕耳畔的制约之语。
纵使哥哥最後因伤口感染而亡,他临死前呢喃的仍是那句「你属於我」。
他无法脱离那约束,无法控制已经被制约的心灵。
现下的生活也没什麽可抱怨的,尽管是苦了点──母亲把他塑造成一个如此知足常乐的人。
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本该这样想。
他多盼望自己能够痛恨这个被支配的人生。
但他就是这麽云淡风轻。
他不喜欢总是闲着没事。
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而偏又每每想起他与亡兄藕断丝连的牵制。因此他染上了菸瘾,烟管能使他暂时多离受控制的现实,这下他更快活了,他无比依赖这种东西。
他每日与烟雾缠绵,过一天算一天丶毫无目的的活下去。
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活着。
但他却从没想过了断自己的生命,因为这副身体属於哥哥。
直到过惯苦日子的某天,有只会说人话的狐狸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成为「审神者」。
正好他也闲着没事,所以他答应了。
至於政府选择他成为审神者的原因呢?
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上过天堂一次丶走过地狱一回,早已看尽世间,因此他的头脑清楚,不过於眷恋也不冷血无情,这使他足以成为本丸的一盏明灯,无论多大的风亦无法将他吹熄。
他拿走了每个刀剑的其中一项部位,并且对他们下了暗示。
他是制约下血淋淋的真实例子,因此他十分清楚制约对拥有意识的人来说效用有多大。
若要嘴唇生生不息,势必得永保生命长存;反过来说,不死才能使嘴唇生生不息,这是让他们不许因战斗而亡的委婉暗示。
他大可以让刀剑完全属於自己,可是他明白那说法实在太过残忍。
他不当暴君,也不当圣母。这正是政府所需要的人──仅此而已。
只是他现在却即将要被自己心里的狂风给熄灭。
对他而言,刀剑是拥有智慧与意识的生命体,以哥哥的标准来衡量,动物与生命体并不概括在「其他人」的范围内,他自认心安理得。
可是随着相处时日渐增,他逐渐无法将他们当作普通的生命体来看待。来到本丸後,他越来越容易做恶梦,起初他以为自己有恐刀症,但後来发现并非如此。
刀剑如人一般,一颦一笑都充满着生命力。不仅仅是装载着灵魂的躯壳,而是活生生的「人」。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没办法忽视慢慢从心底爬上来的恐惧。
也就是所谓的心魔。
啊啊,他正在违背与哥哥的约定。
明明说好只属於哥哥一个人的。
他已经失去了哥哥的躯体,若是心里的哥哥也消失了,他会如何呢?
莫非连他自己也会一并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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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停下笔,抬眼望向纸门,未透出光的颜色表示天色仍稍嫌昏暗。
每当回忆起往事,他总是忍不住微微抽泣着。
将Cao料塞入火皿後点起火苗,烟雾再度冉冉上升,这是他就寝後抽的第五回 菸。他一边抽着烟管,一边将书写完毕的纸张通通叠好,收入桌旁的阁中。
他经常会感到空虚,尤其每晚经过噩梦洗礼後,情况更加严重。
他有时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活着。
只有将手掌用力压上胸口,感受心脏怦怦跳动时,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他从前自认一点儿都不眷恋这个世间,但对寻死也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而他现在却如此在意这条x_ing命。
现在刀剑成为最令他恐惧的心魔。
他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些发誓服膺於他的灵魂。
罪恶感让他彷佛坠入漩涡。
──真是自讨苦吃。
若是当初没有来到本丸就好了。
烛光正一点一点消逝的他根本就不足以当一盏明亮灯火。
尽管如此,当天空翻起鱼肚白丶晨曦破晓时,他依然在大家面前笑得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爆字一去不复返啊。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无用的描述超级多_(:3」∠)_
第7章 鹤丸国永的独白
鹤丸国永非常不高兴。
对他而言,吓人是种很有格调的乐趣,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存在一点惊吓的人生,心灵肯定会逐渐冷却至死。生命就该像只爆竹轰轰烈烈,炸得人们惊声尖叫!
可他作为一把刀活了这麽大把岁数,都算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这次居然在y-in沟里翻船。
他吓不倒审神者,多麽屈辱!
来到本丸将近两个礼拜,却没有一次恶作剧能说是大功告成。
自己彷佛重重摔入泥坑。他认为,是时候该把他吓人的拿手伎俩好好拿出来审视一番了。
鹤丸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却猛然回想起自己在被锻造出来的瞬间,已着实吃了一场败仗。
「哟。我是鹤丸国永。是否被我如此突然的到来吓到……!」
当时他一如往常说着登场台词,但尚未说完便因诧异而语气停顿,因为有位手上抱只白兔丶一袭纯白色和服的青年,正戴着能剧鬼面站在他面前。
「初次见面,我是审神者。它是蹦蹦跳左卫门。」
青年一边介绍着,一边伸长手将兔子抱近鹤丸。他只好死盯着白兔那不断抽动的粉色鼻子。
嗯。他觉得审神者取名字的品味实在有够差。
虽然首次出场没有得到佳绩,不过他是不会因此认输的。
所以在这之後,鹤丸非常努力想要让审神者落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例如,他有几次花费心力挖了隐藏式地洞。
他连主公何时会经过何地都搭配的完美无缺,但老差那临门一脚,审神者总会在踏入地洞的前几步停下,最後通常是和他并肩而行的长谷部国重掉下洞里。
又例如,他会故意在审神者的餐点里加入大把辣椒。
可是审神者依然带着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面不改色的用膳。
唯有一次,就只有那麽一次。鹤丸在走廊上闲晃时刚好看见主公正要走入转角,这似乎是个难得的绝佳机会,於是他赶紧无声无息的追上去,从身後一把抓住主公的手臂。
「呀!别碰我......」
只见审神者惊叫一声,接着出乎意料地狠狠甩开他的手,脸上血色尽失。待眼睁睁看着主公从自己眼前逃走,鹤丸仍然无法参透其中的道理。
──此时他终於藉着这回忆想出一个自诩为妙计的恶作剧。
鹤丸国永忍不住暗自窃笑。
审神者偶尔会在用过晚膳後泡澡。
事先调查过这点的鹤丸,耐心躲在寝室旁等待着,他伫候许久,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看见蹦蹦跳左卫门不停在某人脚边打转,梳洗完毕的主公也终於出现在廊上。
主公已经换上乾净的里衣,正打算拉开纸门进房。
鹤丸抓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冷不防从後头搂住了审神者。感受到怀里传来预料之中的惊颤,他觉得异常得意,比出阵时完全胜利还要来得心满意足。
「哇!哈哈哈哈!主公,你吓到了吗?」
「不行丶不行不行,快点放开我!」
他没想过审神者会如此激烈挣扎,自己倒慌了起来,反而不知所措的更加抱紧。
鼻间充斥着覆盖以往菸味的兰Cao香,附在身上的腾腾热气透出单薄里衣,熏得鹤丸全身都焦躁起来,藉着身高差,他能从後头向下望见领口顺着雪白脖子一路向下──
鹤丸原本扣住纤细腰肢的双手转而抓住审神者的双腕。
没来由地,他俯下身,侧头丶张口咬住了主公白皙柔软的颈子左侧。
感觉到肌肤撞上牙齿,细细滑滑的。
「主公,你这回吓到了......唔!」
鹤丸再次提问,这回却没有将问句完整问出,因为名为蹦蹦跳左卫门的兔子使劲啃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