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三年,云善渊大致知道此时宇文邕虽然已经做了几年皇帝,但是朝政仍是在宇文护的掌控之下,直到他诛杀了堂兄宇文护才开始掌控了实权。
这些事与云善渊很远,目前她想着先把石壹送到洛阳,一路打听天下的形势再判断自己的前路怎么走。而她无从得知是不是能在此世遇到花满楼,人海茫茫、天下之大,要知道一个人的消息,除非是名满天下,否则只能靠缘分。
这一天,云善渊与石壹走到了一处山郊野外,两人看着天色要下雨就想要找一处地方歇脚,况且天色也是晚了下来,不便再继续赶路。
他们看到了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那里应该有农家可以借宿,就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两人尚未走到农家,天上就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正想着更快一些不要淋雨,却没想到在接近那户农家时,雨水中竟是传来了一股血腥味,然后就是听到了凄厉地嘶吼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灭我一家七口满门!”
“我们是什么人?就当是我大发善心让你死个明白。你不是卖掉了一个男婴,灭情道收了他入门,所以今*你们一家就要都要死。圣门弟子必须斩断一切亲缘,斩断亲缘就是让你们去死。”
“师弟,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那个人此话之后,便是一刀毙命的声音,“外面都下雨了,还不快走。”
尽管距离农家尚有一段距离,但是在寂静的夜里,石壹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僵立在了当场,眼中闪过了不可置信。
云善渊拽了拽石壹示意他快躲,他们一下窜到了树上,才没有与从农户中出来的两个男人撞个正着。直到那两个男人的气息消失不见,云善渊转而看向石壹,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刚才农家那一幕影响到了他。
云善渊已经感觉不到远处农家里还有人活着,今夜之事太过突然,他们无法救下这户人家。“你怎么了?认识那家人吗?”
石壹僵着脸缓缓摇头,他认识的是不是那户被杀的农户,而是动手杀人的两个男人,与其说是认识,不如说他是听过灭情道,正是圣门的两派六道之一。
圣门弟子必须斩断一切亲缘,斩断亲缘就是让亲人去死。
花间派也属于圣门之下,其下弟子也该是斩断一切亲缘。
石壹想起了从前便宜师父问的他有无亲人,当时他是一个孤儿,在世间没有任何亲人,他如实回答,便宜师父便也没有再说别的,也确实不必多说。
便宜师父该是想着,他收下的徒弟独自在深山之中巩固武学,等到离开山林便是北上洛阳进入圣门,期间也没有与旁人成为亲友的机会。
但是世间总有意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宜师父不会想到有人能进入深山,能被他的徒弟看得上眼认作了妹妹。
石壹苦笑了起来,他做不到斩断亲缘,而看圣门的做派,却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左右的。他还想要在到达洛阳之后,能够照拂云善渊一二,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有一个妹妹。“小云,看来我们得分开了。”
云善渊先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石壹说过他已然没有了亲人,那么他不会认识这户死去的农家,那就是认识动手杀人的两个男人。
灭情道恐怕也是圣门其下的门派之一,而她也听到了圣门古怪的规矩,入门者断尽亲缘。
云善渊并非不舍离别,她早就准备好会与石壹分别。
虽然这一年多他们相处地愉悦,而她更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条路不一定能够旁人陪着走下去。
只是,此刻云善渊却是有些犹疑,圣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从石壹的武功看不出花间派是个冷酷无情的门派,可是圣门之下的其他几宗呢?石壹前往圣门真的是好的选择吗?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石壹沉默了片刻,如果没有遇到云善渊,没有在心中认定她为妹妹,他根本不会动摇。而即便此时圣门的规矩让他错愕,他还是想入圣门,那里显然是一个神秘却又拥有强大力量的所在。
“我答应了便宜师父会成为花间派的派主,而且有朝一日成为圣门第一人,问鼎天下。”
石壹的说话声并不响亮,但是云善渊听出了他的野心与决心。
云善渊终究笑了起来,人在年少的时候有野心又有决心未尝不好,虽然这条路可能会荆棘横生,但是选了就要走下去。
“既然你想,那么就去做吧,我们就在前面的城池分开。”
石壹默默点头,他压下了心中的不舍。
取舍之间,他选择了进入圣门,他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带给他什么,正如现在他对圣门其实算得上一无所知。成为圣门第一人问鼎天下,是不能对除了自己妹妹之外的第二人说出的话,那会被认作是痴心妄想。
两人来到了那户农家,将农家的七人挖坑葬了。
这夜,他们就在此户人家避雨歇脚,空气中是未散的血腥味。
翌日,两人继续上路向前面城池走去,等到了城池,也就是他们将要分开之际。石壹有些沉默,而除了沉默,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此时任何的言语都是无法保证会实现的话语。
两人半途经过一个茶铺,它的边上围了一圈人,原来是有人在下棋,不是围棋而是象棋。这也与当朝皇帝的喜好有关,要说宇文护把持朝政,而皇帝宇文邕则是表现得惯于享乐,他对象棋很是感兴趣。
云善渊看到石壹看着棋盘,她也就看了起来,象棋演变到后世经过了不断的变化,她所知的规则与如今的规则也是不同。
云善渊看了几盘便是明了了如今的规则,便随口一问石壹,“你感兴趣?”
“山中无棋,老头就没有教我,让我日后自己去学。”石壹这样说着就摇了摇头,他这一路的盘缠也是向云善渊借的,现在也没有余钱去买棋。
这时,两位下棋人之中长胡子的那个又输了,他脸色有些不佳,抬头就见到围观者还有两个小孩子。“你们两个小屁孩懂棋吗?别凑热闹了,早点回家去,该干嘛干嘛。”
云善渊看着这个不加鄙视之情的长胡子,又看了看这幅象棋的棋子,它的木质算不得名贵,却也着实不错了。她看向石壹,“你喜欢吗?这就当是临别礼物了。”
长胡子听得真切,这棋子怎么就成小孩的了?不待他说话,他对面的中年人倒是笑呵呵地说,“英雄不问年龄,这位小朋友,若是赢了我一局,这棋盘棋子就送你们了。”
第三章
云善渊看向笑着开口请她下棋的中年男人。说他是中年人, 但也不会超过四十岁,男人的气质沉稳, 沉稳中又带着洒脱。
引起云善渊注意的其实是他一身高深的武功, 这人是一个武学高手,走得还是道门一派,他虽是没有身着道袍, 却逃不过云善渊之眼。
没等云善渊说比还是不比,那个长胡子先不满地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与我在下棋,现在让这两个小鬼与你下棋,就是说我比不过这两个小鬼了!不比了, 不比了,你都瞧不起我, 还有什么好比的。”
长胡子说着就拨开了人群离开了, 这会四周人也悉悉索索地议论起来了。
原来长胡子与这个男人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在此一边喝茶一边自己与自己下棋,便是引来了一些人的围观,长胡子就向他提出了挑战, 还压上了一块碎银子。
长胡子却没想到自己是下一盘输一盘,于是从一开始的一局定胜负, 他变卦到七局四胜, 这会是正好找到一个借口离开就不用输钱了,一块碎银子对普通人也不算是一笔小钱。
中年男人还是一副和善的笑脸,“我下棋就图个乐趣, 小朋友既是喜欢这幅棋子,你赢了,我送你便是。你若输了,我亦是与你比试过了一场,我赢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云善渊听闻此言,这人倒也想得挺开,言下之意是不用她也出一份赌注。
此刻,云善渊也不去多想此人邀棋的目的,她就是一个看中了棋子的孩子,也把这场比试当做了一场乐趣。
“大叔,你这样说了,我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我们一局定胜负,说不定我运气好就赢你了。”
云善渊的语气还算谦逊,可即便如此围观一众人都是齐齐摇头,根本不相信这个小孩能赢过连败长胡子几局的中年人,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嘲讽的话。
也许是因为云善渊长得漂亮可爱,都不愿意打击到这个孩子,或是他们本就抱着随孩子玩玩的想法。
不过,中年男人看到云善渊落座后,他却是认真地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虽是图个乐子,但也要认真以待。”
两人便开始对弈了。
中年男人并不像围观的这些人那样轻视云善渊。
他懂得一些相面之术,今日本是闲来无事随意找了一个茶摊喝茶,谁想到竟是会遇到了两个小孩,而他们都非常人。
年纪略大的那个将来必会叱咤天下,他的面容中竟是隐约浮现着左右天下兴亡的黑气。年纪小的那个更加奇怪了,一眼望去,竟是根本看不出她的未来,她如同置身在迷雾之中。
这让中年男人想起了一年前观察到的星相,原本昭示天下分久必合的星相却多了一道异星将世,在那一霎跨过了天际,让那些本就深奥难测的星相更加扑朔迷离了。
在玄门的记载中,这种古怪的星相曾出现过一次,大约距今一百八.九.十年。
那时亦是在一片乱世之中,五胡乱华之际,江湖风起云涌出现了几大绝世高手,特别是宛如神话般破碎虚空而去的燕飞。
当年的江湖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隔将近两百年,除了隐约有一丝传言说尚且活在人间的向雨田之外,没有人再讲得清楚那段往事,更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异星降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门之中,竟是也没有对此留下过多的记载,只是写到‘那人悠悠来而,悠悠而去,曾与魔门相交’,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将军。”云善渊落下了这一子,将这一盘棋走到了终点,她对中年男人笑了笑,“现在这些棋子是能归我了吧?”
围观之人皆是发出了不可置信地抽气声,这一盘棋下得时间有些久,他们都没有想到赢的人竟会是这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