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临水而立的祝玉妍脸色微沉, 在场的可能并没有几个人见过云善渊,甚至都不知道云游字善渊, 对于她与云善渊而言这些人大多都是后辈, 他们对于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知皮毛而已。不过,今日之后恐怕是天下皆知了。
祝玉妍想过云善渊会来洛阳,却不会因为云善渊的出现就不敢往洛阳走一遭。她想要除去与石之轩有关的一切, 石之轩在乎的就是她所仇视的。
“旧账?我不过是按照圣门门规行事,石之轩既是圣门中人,他就应该遵循门规,可是他为了未断的亲缘之情犯我y-in癸派,你又如何置身事外!”
“祝宗主遵从你自己的规矩, 但我并非魔门中人,自是没有道理必须守你的规矩。”云善渊没让祝玉妍改变立场, 既然石之轩负心而去在前, 祝玉妍要杀石之轩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她又为何要受连坐之罪。正如同今日,祝玉妍找不到石之轩,又何必拿石青璇出气。
“我知道魔门的规矩, 归根到底是强者为王,你我既是再遇也就别多废话了。当年, 祝宗主下手偷袭之时是十分干脆利落, 三十多年过去了,想来你的武功已经更上一层楼,今日之战也算公平了。”
公平?祝玉妍想到她此生都不可能达到第十八层的天魔大法, 所以她从来不以公平二字行事,魔门也从不以公平二字行事。
既是必然一战确实也不必多说废话。
祝玉妍凌空跃起,这时能够看清她的样貌只有双十而已,顾盼间的风情足以令绝大多数的男人为之倾倒,而她衣袖之中露出的玉臂舞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在比武,眼前之景更像展现出了天下至美的妙态,宛如见到一支只有仙人降世方可舞出的惑人舞姿,蕴含着天地间某种神秘的力量。这让周遭本来想要远远避开的很多人,竟是都忘了远退的打算。
这就是天魔大法的奇妙之处,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惑人于无形,而它更能让人迷失了心智沉迷于被制造出的幻觉之中。
向雨田曾经用出了道种心魔大法,那是一种夺天地造化、攫宇宙精华的玄妙功法,在极致之境,仿佛让人置身虚无之中。
相比而言,天魔大法更似幻境,在幻象丛生之中杀人于无形。
云善渊直面了这种幻境,在感受到幻境之前,她前一步感受到了天魔气的侵袭,天魔气有掠夺盗取对手功力为己用的功效。
天魔大法是一种有趣的武功,这是云善渊的直观感觉。她现在可以肯定曾经偶遇的天魔绣就是脱胎于这种功法,能够让人被笼罩在幻境之中,而人的心中若是有欲望,就能放大成为心魔。
只是,时至今日,一方面是因为祝玉妍的武功境界低于她,另一方面她从来都清醒地活着,倒不是她无欲无求,而是她从不需以幻境去实现心中所愿,故而她的眼前无法生出幻象。
因此,云善渊在全面体会了天魔大法之后,她选择了最以力破力方式应对,既然天魔气掠夺对手的功力为己所用,她很想知道祝玉妍能够承受几分,几分天地之力,还有她与向雨田对战之中所生出的混沌之力。
俄顷之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忽而风云变色。
一股天地之气瞬间融汇到了天津桥之侧,让人顿感耳畔刮过了刚劲之风,而这股风形成了一个漩涡直冲向祝玉妍的身体之内。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在这阵狂风之中,祝玉妍猛咳出了一口鲜血,她的头发也一下散乱了开来,身体朝后倒去被绾绾接住了。
与此同时,刚才陷于各自幻境之中的大多人都醒了过来,他们都有些茫然不知究竟是怎么被迷惑,又是怎么清醒了过来。
师妃暄与了空和尚却是微微蹙眉,今日慈航静斋与净念禅院被寇仲的直白之语羞辱了一番,他们不可能没有半丝火气。可是和氏璧看来真的不在寇仲手里,而今日过后,他们想要选定明主尽快结束乱世斗争一事,怕是会受到不小的阻力。
如今祝玉妍败在了云善渊手中,足见世间能对抗的人几乎寥寥无几。群雄对云善渊的过往都是听过传闻,可梵清惠却是见过云善渊,更是曾经说过如果此人还活着,宋阀的立场就很难倾向慈航静斋的选择。
今日,云善渊说是为了向y-in后讨一笔旧账,她何尝不是在为寇仲等人解围。即便她不明确地表示站在少帅军身后,但是有这样一位大宗师坐镇,寇仲就不是一个出身普通的混混。
师妃暄又怎么可能没看到一同前来的宋缺,梵清惠的顾忌还是成真了,宋阀很有可能与寇仲结盟,看来是真的要请宁道奇出面一争才行。只是,宁道奇能够拦住断情的宋缺吗?
即便宁道奇能赢过宋缺,可是谁能拦住云善渊。她曾在军中颇有威名,是一步步实战打出来的,即便只算一份香火情,也可能会为少帅军博得有志之士的投效。
难道天命所归的判断真的错了吗?
师妃暄眼中也有了一丝茫然,她的师尊预测错了吗?
云善渊看向祝玉妍,今日她没有赶尽杀绝,只因为她不喜随意取人x_ing命。祝玉妍的伤估计难以再痊愈了,她能活多久取决于她能否想开。
“祝宗主,y-in癸派原本与我并无仇怨,我与你本该也素无瓜葛。我们的旧账在我这里已经结清了,如果你还是念念不放,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算我多事劝你一句,君既无心我便休,为了石之轩并不值得。”
祝玉妍深深看了云善渊一眼,值得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早就不可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从石之轩弃她而去的那日,她就彻底不再留恋人世的美好感情,那都是骗人的谎言。她要争要斗,争得魔门的第一,与慈航静斋相斗,至少要胜过石之轩。“绾绾,我们走。”
云善渊微微摇了摇头,放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是放下一段投入至深却被背叛的感情。祝玉妍会死的,不是死在她的手上,而是死在石之轩的手上,或者说死在一份执念之中。因为祝玉妍不会放弃,这对祝玉妍而言已经不是为了复仇,杀了石之轩早就成了她人生意义的一部分。
花满楼握住了云善渊的手,他们都曾见过天魔绣,也都明白求而不得的痛苦。只是人在面对心中的渴求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并非要受困于它而被牵绊不前,而是要放下让心困苦的一面,便能感知到美好一直都存在。
云善渊对花满楼回以浅笑,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两情相悦不能常有。然后,她就远远看了寇仲几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今日过后,寇仲是彻底出名了,他与慈航静斋也是对上了,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将一切放到了明面上来争夺。最纠结的该是李阀,如今也不知李渊与李建成怎么看待李世民是天命所归一事。
比斗的双方都离开了。留下来的人之中,师妃暄也是看了寇仲一眼就离开了。其余人有太多想法,可是也没人再问寇仲和氏璧在哪里,寇仲都说到了如此地步,再问这个问题就是真的傻了。
今日之后,是该众人各凭本事相争了,局势会变得复杂起来,也会变得简单起来。
“我要找的就是云前辈。”石青璇终是有机会说出她要找的人是谁了,她看向徐子陵三人,“母亲有话让我转告云前辈。你们是不是也要去找云前辈?”
跋锋寒是第一个点头的人,“听闻昔日春风煞大败毕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仲少,我想要请她指点我一番,你说她会答应吗?”
寇仲早知道跋锋寒在塞外就以打败武尊毕玄为目标,他可以肯定云善渊不是好为人师者,“你怕抄书吗?如果不怕的话,你可以直言问一问。”
跋锋寒不明所以地看着寇仲,寇仲没有好心解释的意思。徐子陵拍了拍跋锋寒的肩膀,他也不想解释什么,总觉得让跋锋寒受一遍他们受过的苦,会是一件颇为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寇仲四人来到了云善渊住的客栈,寇仲没有与云善渊见面,是宋缺先找上了他。
云善渊先听了石青璇受碧秀心所托告诉她的话,是有关石之轩的病症。并不是治病之道,而是请她可以看在往日与石壹的情分上相助石之轩,让他不再困于疯病之中,而碧秀心自己已经等不到这一日了。
“娘说过那个人极有可能想要争夺邪帝舍利,但只怕邪帝舍利会让他彻底入魔,可是入魔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真的成功。如果有一日,我听闻了云前辈还在世的消息,就让我前来言明这个请求,至于帮与不帮都是您的决定。”
云善渊听出来石青璇与石之轩之间的隔阂,她并未想处理这对父女的矛盾。
不管石之轩与碧秀心因何而结合,他们有了感情而生下石青璇是既定的事实,碧秀心因为不死印法而死,石之轩因为碧秀心的死而进一步疯了。石青璇作为两人的女儿,她有她的立场去处理与双亲的关系。
“我不知石之轩在何处,至于你母亲的相托,我不敢说一定会帮忙。多年之前,石之轩并没有要我帮他一把,虽然我多少也感念他替我寻上y-in癸派算了一笔账,可是你的父亲是个固执的人,他若执意拒绝我的帮忙,我也没有办法。归根到底,心魔劫是要本人愿意放下。”
石青璇表示理解,她谢过了云善渊今日的出手相助,表示有所需可以去巴蜀寻她,就没有多在洛阳停留,先一步离开了。
暂且先不提跋锋寒想要请云善渊指点一番,洛水畔的一战让世人确认了云游还好好活着一事,所以夜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悄悄前来见了云善渊。
花满楼看到此人有些意外,这人就是他曾在洛阳耽搁了一段时间所救治的人,相救之日只确定此人与杨素有旧故,还来不及知道此人的身份,这人就悄然离去了。
“约叔,您还好吗?”云善渊没想到会见到杨约,她以为杨约已经死了。
杨约是杨素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小时候因为爬树坠落地被树枝所伤,而入皇宫做了宦官。杨约一直都是杨素在宫中潜藏的势力,许多消息都是他从宫中传递而出。杨约无意一直是一个潜藏的重要角色,只是他藏于深宫,所以云善渊只与杨约见过三次,而且听闻他在几年前病故了。
杨约对花满楼笑了笑,他又看向云善渊,“我还好,如今已变了相貌去了李渊身边。这里面的故事有些说来话长,今日知道你还在世,就顺道来看你一眼。也来看一眼寇仲是否能成为哥哥所期望的赢家,如果他有力一搏,我在李阀也能给他一份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