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修吉时抿了抿嘴,看着千叶凉神,良久才道:“千叶一等,你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哈?”凉神冷哼了一声道,“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呢,局长?说话的艺术,我没有学过。莫非要像对待父亲……”说到“父亲”一词时,她并未发声,只是动了动嘴皮子,“……那样的态度吗?”
她提高了些声音,周围的人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有马觉得凉神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了,他悄悄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凉神垂下了头,不让吉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右手攥得更紧了。
“下等搜查官本来就不能单独处理案件,这话我并没有说错。这个案件你还是交给其他搜查官吧。贵将,我们走了。”说完,她便转过身子,几乎像是逃跑一般离开了。
有马愣了愣,匆匆向吉时道了别,快步跟了上去。
“千叶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看着凉神离去的背影,和修政对父亲道。
“对啊。”吉时淡淡地回了一句。所以我才不喜欢她,他心道。
凉神走得极快,有马好容易才跟上了她的脚步。走近了些,他才发现凉神的脸崩得很紧,比起先前多了几丝凛冽之气。他正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时,凉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有马一个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背上。
“对不起,贵将。”
“为什么对我道歉?撞到你的人是我,这句‘对不起’理应是我对你说才是。”
“我不知道……”她的头垂得很低,有马看不清她的表情,“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您讨厌局长吗……”
有马原本只是想要委婉地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说出口的话是如此的直接。
闻言,凉神的身子一颤。她猛地抬起头,道:“没有……可能有一点吧。”接着又极小声地添了一句:“只有一点点……”
她抓了抓脑袋。
有马几乎要被她这幅言不由衷的模样逗笑了。他控制住嘴角的弧度,看着凉神道:“下午我们要做些什么呢,老师?”
闻言,凉神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原来你这么认真的吗?我当你和我一样只是应付一下吉平呢。”
有马轻笑了几声:“我想,从您身上我大约是能学到些什么东西的吧。而且,我很好奇——对于您是个怎样的人,我很好奇。”
凉神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从她那微微上扬的眉角和眼中隐约的笑意,有马觉得她对于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并不感到排斥。
“贵将,你可真是个直接的家伙呢,与我完全一样。”她说道,“还有,我想我已经说过了吧,叫我凉神就可以了。好了,你想从哪里开始呢?”
“从枪支开始吧,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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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教习开始了没几天,有马便被上头派去调查十三区的“灯笼”案了。少了个人陪伴,凉神觉得无聊极了。她的调任也终于下来了,她被派往了七区。
七区近来莫名的太平,凉神的工作量也几乎少得与她刚回到东京调任尚未决定时一样。
想着自己现在也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她索x_ing搭了电车到十三区分部去找有马。至于见到他以后要干些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总而言之先见上一面再说罢。
凉神摸摸索索来到清澄高中的大门口时,还尚未到放学时间,门口只有她一人。站着等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放学铃响的声音,学生们也三三两两地结伴出来了。
一个男生走过凉神身边,他的头发染成了很醒目的红色,手上还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扇着,但今天其实并不是很热。他的这幅形象引起了凉神的好气,她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嘿,太志!”一个女孩跑着来到那男孩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去玩吗?”
真是祥和啊。凉神收回目光,这般想着。
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气氛是什么时候?她有些想不起来了。是尚在白日庭的时候,还是在表彰大会上?
但这样的欢闹从来就不该是她能拥有的,她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有马走出校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凉神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眼里没有平日里的冷意,嘴角似乎微微翘起,像是在笑。
他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到。
“我想你了。”
如果这话不是伴随着凉神一脸平静的表情一起说出来的话,有马觉得自己大约会被感动到的吧。
嘛,千叶凉神什么时候有表情了,那才是件怪事了呢。有马暗自心想。这样的想法姑且也给了他一些安慰。
“是感到无聊了,才来找我的吧?”他毫不留情地说出了事实。
凉神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有马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您就算是说些好听的话来骗骗我也好啊。”
“嗯?”凉神歪头看他道,“我不喜欢说谎。不过要是贵将这么喜欢听言不由衷的谎言,那我就努力地说上几句吧。我很喜欢和修家的人,这句话怎么样?”
有马连连摆手,一脸诚惶诚恐地说了句“那还是不用了”。
路口的绿灯转红,两人停下了脚步。
“灯笼的案件怎么样了?”凉神问道。
有马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以为凉神是不会关心这种事的。
“有些头绪了。”有马回道,“您的搭档已经确定下来了吧?”
她点了点头:“嗯。是个入职十多年的上等搜查官,好像叫风……风间什么的。”
“风间崎?”
“啊……好像是吧……”
“您连搭档的名字都还没有记全吗?”有马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调笑,“这可千万别让风间上等知道了。”
凉神别过头,“哼”了一声,脸颊略有些泛红。她嘟哝道:“要你多嘴!记住姓氏不就好了吗……
“搭档这东西,我本来也不需要……”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有马垂下了眼。他没有回话,装作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
“也不知道和修家的这群人怎么想的,让我留在北海道不好吗,一定要让我回来,真是麻烦。”
她似乎又一次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对和修家的不满。有马想。
“话说起来,您为什么要去北海道分部……”
“啊!”
有马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凉神打断了。
“那个,你想吃吗?”她指着街旁的关东煮小摊说道。不等有马回答,她就已经加快了速度,朝着小摊走去。
简直与□□者别无二致。
摊主是个长得很和蔼的老头儿。在桌边坐下,点完了菜,凉神才如梦方醒般问有马:“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估计也是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有马将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你说这个啊。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
“我刚到CCG的时候,分配给我的搭档是一位准特等搜查官。他留给我的印象仅仅只是个很平凡且中庸的家伙罢了。
“至于搭档是个怎样的人,我倒也是并不怎么在意的。相处了没几个月,他就和上头申请想要调职,不再做我的搭档。”
“为什么呢?”有马问她。
凉神喝了口茶。
“我其实对这件事并不好奇。只是当天吉平特意来到我家把我训斥了一顿,告诉我那位准特等抱怨说我丝毫没有团队协作感,而且总是单枪匹马,根本不顾他的命令,所以感到了不满。除了他以外,其他同僚也有同感。我也这才知道我在局里是多么讨人不喜。
“想着既然留在东京人人嫌弃,我又刚好听说北海道分部缺人,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东京。当然了,和修家的人是不希望我离开的。总而言之,虽然过程很复杂,但最后还是成功离开了。
“北海道分部的同事倒都挺大度的,经常包容我的不足。或许是因为北方人的x_ing格比较豪爽吧。”
有马沉吟了一声。这倒是很有凉神的风格,他觉得。
“但是话说起来,搭档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有能力者负责一切,全权由他负责,用尽一切手段以达成目标。”说这话时,凉神的脸上满是理所应当。这就是凉神所笃信的搜查官法则。
有马听着,一下子笑出了声。
“完全不是这样啊,凉神。”有马忍住笑,“团队合作讲究的是如何将所有人的力量合理搭配以达到最大化,而非专注于个体的强大。”
凉神皱了皱鼻子,颇有些不满地反驳道:“你不也是个单打独斗的家伙,和我一样吗?”
“这确实不错。但就理论方面,我可要比您清楚多了。”有马一脸纯良。
凉神“哼”了一声,别开头去,不再理他了。
吃完晚饭,凉神看了眼手表。见时间还早,她便让有马陪着她一道散散步,权当消食。
正值盛夏,白日比一年中的其他季节持续得久上许多。
两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从日落走到天色彻底暗下,久久无言。对其他人而言,这样的气氛本该让人感到安静得可怕,但对于凉神和有马而言,却是美妙而不容破坏的。
走着走着,有马忽然发现身旁的凉神消失了。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凉神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路的地方。她望着路旁的公园,似乎有些失神。
有马转过身,正对着她道:“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