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差点笑出声:“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迷信?我去给你拿吧,你在这儿坐着。”
宁澜忙道:“我自己去吧,你不知道在哪儿,我藏得很隐蔽。”
安琳看了看时间,犹豫片刻道:“行吧,知道你第一次上台紧张。”她给宁澜指了下方向,“从后门出去,那边有不少出租车等客,拿到了赶紧回来。”
宁澜答应了,转身就走,隋懿追上来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没带钱吧?就这样两手空空去打车?”
宁澜没敢抬头看他,匆忙接过钱,说了声“谢谢”,便穿过人群往后门去。
十几分钟后抵达宿舍,宁澜抬头看墙上的钟,晚上六点整,最晚一班回家的大巴车是七点钟,二十一个小时,到家天应该还没黑。
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憋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他下出租车后从小区门口走到楼梯口,浑身就湿透了,一场春雨下出了暴雨的气势,窗户被打得乒乓作响,跟他一样兵荒马乱。
从录制现场跑出来的时候是凭着冲动,然而在车上的十几分钟,已经足够他想清楚了。
那个女人再不好,也是他唯一的妈妈,小时候抱着他睡觉,给他唱过歌的妈妈。
号码有可能是婶婶告诉妈妈的,也有可能是谢天豪从婶婶那里要的,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糟糕透了。
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他必须去。
宁澜抖着手打开顾宸恺的柜子,他看到过那孩子从里面拿钱。柜子最里面摸到一只钱包,他把里面的现金都取了出来,大概有一千多块,够买车票了。
整个宿舍属顾宸恺花钱最厉害,零食都吃进口的,衣服一个月都没重样,一千多块钱,应该不至于影响生活。
整个AOW也没一个像他这么落魄的,他走了,他们会高兴欢呼也说不定。少一个人会破坏队形,可以让伴舞暂时顶上,今天星光娱乐带了两车伴舞,个个都比他跳得好。等盛典结束了公司官博应该会发条通稿,说“成员宁澜无故退出组合首演,现将其从AOW除名”,以他们的效率,说不定很快就能安排进另一个成员,或者干脆改为六人组合也挺好的。
只要没有他这个祸害,一切都很好。
兴许是下雨天气压低的原因,宁澜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气。他从自己画满音符的本子后面撕了一张纸,翻了半天没找到笔,去隋懿桌上找了一支,手抖得太厉害,一个字描了三遍都不成形,最后笔尖一歪,纸被戳了个洞。
他把纸挪开,桌子上面是顾宸恺有天晚上睡不着,开着台灯花了半个晚上刻上去的“A.O.W”三个字母。
那几个少年来自五湖四海,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把这个组合当做人生中崭新的开始,期待着摆脱过去,走向未知又充满希望的未来。
“对不起”三个字何其单薄无力。他算什么,他已经没救了,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还妄想求得原谅?
宁澜麻木地丢开笔,不继续写,也不敢再去看,胡乱地从柜子里拿了两件衣服,目光触及堆在床边的几张暖宝宝和膏药贴时,愣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和衣服一起塞进包里。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因为老天从来不曾过给他反悔的机会。
打开门,头顶的声控灯应声而亮,门口站着一个和他一样淋了雨的人。
隋懿拿着伞却没有打,视线从宁澜苍白如纸的面孔慢慢往下,看到他手上拎着的包。
一滴雨水从额前的发梢上滴落,他的声音和雨一样冰冷:“你要去哪里?”
第10章
隋懿看见宁澜的嘴唇在发抖,湿漉漉的睫毛盖住眼睛,让人瞧不出神色。
他这样子和在4S店门口准备跑路时的状态几乎一致,只是脸色更白了些,可能是逃跑不成先被抓的害怕导致的。
刚才宁澜拿了钱匆匆离开,隋懿走到窗边才看到外面在下大雨,跟安琳借了伞就追出去,到门口只看到宁澜上出租车的背影,他在后面喊他名字,宁澜没听见,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拦后面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前面的出租车经过公司门口并没有停留,而是接着拐了两个弯,在宿舍所在的小区前停下了。
敲开门的前一秒他还抱着期待,说不定宁澜路上才想起来护身符丢在宿舍了呢?他做事莽撞粗心,这很符合他的行为习惯,今天是AOW的首演,他不可能这样没轻没重、临阵脱逃。
“走吧,马上入场了。”隋懿伸手去拉宁澜,宁澜往后躲了一下,脚尖还是对着门口,随时准备跑的样子。
隋懿有点急,劈手去夺他手上的包,宁澜想从背后换个手拿,忘了手心里还捏着东西,动了下,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宁澜慌张地蹲下`身要去捡,隋懿一把抓住他伸出来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声控灯熄灭前,隋懿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是一叠钱。
常住的宿舍五个人当中,王冰洋每次取钱不超过五百,高铭柜子上了锁,他自己身上只会带两百块钱以备不时之需,宁澜呢,拿了两个月工资,却一直紧巴巴的。这是谁的钱一目了然。
“是小宸的钱?”隋懿还是问。
宁澜任由他抓着手腕,还是垂着眼:“是。”顿了顿又说,“我得走了。”
虽然心里已有猜测,但是这回答还给了隋懿响亮的一巴掌。他总是会看错人、相信错人,他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是跟年龄和阅历有关,还是因为他太蠢。
宁澜根本没变,他自私、势利,为了自己能出卖队友,甚至不以欠债和偷窃为耻。他是疯了才会以为这人本性善良,就因为他笑起来天真纯粹,眼底澄澈干净,跟那个人很像。
隋懿觉得有团东西在心口膨胀、发酵,快要撑破胸膛似的灼灼翻滚。
宁澜努力挣了挣,没挣开,隋懿一只手就能制住他两只手,当然挣不开。他用拿着包的那只手推他,声音带了点哀求:“钱我会还的……我真的得走了。”
他其实有无数种让隋懿松手的阴损招,比如屈膝给他裆下一脚,可他不想这么做。
面前的少年帮过他,在他冷的时候给过他温暖,哪怕只是出于责任心或者习惯,也足够让他放在心上铭记。
宁澜看见隋懿握着他手腕的手青筋暴出,浑浑噩噩地想,这种事情换做谁会不生气呢?隋懿没有打他已经是修养极佳了。他心里空茫一片,讷讷地重复:“我得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隋懿说:“还要多少钱?”
抬起头对上隋懿晦暗不明的眼睛,宁澜动了动嘴唇,有点不敢相信。
隋懿松开桎梏着他的手:“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你跟我去演出。”
当晚,星光娱乐今年推出的新男团在FocusShow音乐盛典上的出道首秀圆满成功,七个少年表演完退场后不到一小时,新歌话题#AOW出走行星#就登上微博热搜前十,一直到盛典结束,排名还在逐步攀升。
回去的车上,王冰洋和顾宸恺头挤着头刷微博,兴高采烈地给大家念评论。
“单曲什么时候上架?我要循环一万遍!”
“歌舞都不错哦,V-Wish的师弟,可以粉一下。”
“平均年龄18岁的那个新男团吗?年轻又有实力啊!”
“Rapper也不错,流利没口音……诶,夸你呢川哥。”
陆啸川难得跟大家挤一车,扭头道:“这就叫夸了?小爷下回来段中式英语RAP给他们听听什么叫牛`逼。”
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哇哇哇个子最高的那个太帅了吧……队长,在说你!”王冰洋伸手拍了拍前排隋懿的肩膀。
隋懿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窗外,闻言回头,表情有些疲惫:“什么?”
顾宸恺拉王冰洋:“我哥累啦,让他休息吧。”
两个人继续凑在一起念评论。刚才表演时大家紧张得要命,索性没有出什么差错,把在练习室里的正常水平发挥出来了,舞台表现完整有张力,尤其是《出走行星》这首相对较燃的歌,配合先进的音响和灯光效果,副歌部分强烈的节奏引起全场轰动。
微博流传的CUT视频下面几乎就是个大型圈粉现场,再加上公司买的一波水军和营销号转发推波助澜,连“本国男团之光”的盛赞都出现了,少年们既高兴又忐忑,迫不及待地想从评论中获得肯定和建议,争取下次表现得更好。
“黑色外套是空降的那个吗?比照片上好看……”王冰洋读到一半,把手机举给旁边的宁澜看,“澜哥,说你好看呢!”
宁澜在走神,王冰洋推了他好几下,他的飘忽的视线才聚焦,慢慢转过头来。
王冰洋继续念:“就是发型怪怪的,公司走点心吧。”
宁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当时走得急,淋了两波雨,做好的蓬松发型塌了大半,回到现场只随便用吹风机吹了下就入场就坐,后来上台前换演出服也没来得及打理。他浑身冒冷汗,一首歌没跳完就察觉到额前的刘海不听话地往脑门上粘,那时候他思绪乱得很,耳返掉下来也没顾上管,能坚持到两首歌结束都没出错已经不容易了。
“队长不是带着伞去找你了吗?你们俩怎么还跟落汤鸡似的,妆都淋花了?”方羽问。
宁澜勉强挤出一丝笑:“伞太小,不够挡雨。”
到了公司,几人分道扬镳,陆啸川和方羽各回各家,顾宸恺、王冰洋和高铭三人的父母难得来一趟,各自把孩子接走出去庆祝。隋懿拒绝了顾宸恺的妈妈、也就是他小姨共进晚餐的邀请,说想回去休息,然后和宁澜一起步行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