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许曾谙接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是欺负你,马上找我。
许曾谙双目一黯:“他不会欺负我。”
——他是来找你。
许曾谙扶额,手指穿过凌乱的s-hi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
——你知道。
阿响用唇语又说了一遍:“你知道。”
——谙谙眼睛里有烟花,谙谙也是小美人鱼。
阿响将手机也放在许曾谙手里衣物之上,许曾谙低头看上面字的时候阿响的食指在他的眼角一掠,然后抵在了唇间。
良久,阿响手指向窗外,指向许曾谙的民宿。
阿响是在说:
——告诉他。
像两天前在这个屋檐下那样,告诉那个金城来的客人,亦或是从未忘怀的心上人
现在他不要命地来找你,他一定想听你说些什么,想听你亲口告诉他,一刻都等不了。
所以——
告诉他。
第20章
许曾谙回民宿后发现林西梓就坐在沙发上。
林西梓换了身房间里的睡袍,他的头发未干,见到许曾谙进门后他起身,恍惚间就像他第一天来时问许曾谙要吹风机的模样。
只是此刻,他小心翼翼而不安地唤了一声:“谙谙。”
许曾谙关了门,喧嚣声大半被关在门外,他低着头走近,将手里装着衣服的塑料袋往沙发扶手上一放:“衣服是阿响的。”
林西梓问:“阿响怎么样。”
“他很累,”许曾谙一顿,“需要休息。”
两人都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
沉默之后又是同时开口。
“我们聊聊。”
“你快去换身衣服。”
林西梓舔了一下唇,补充道:“别着凉了。”
良久许曾谙一点头:“好。”
在一个人的大厅里,林西梓换上了阿响的衣服,出乎意料的合身,连肩线都对着上。换好之后他坐回原处,等许曾谙下来。
他的手表留在了那个售票窗口,手机也在海浪颠簸中离身,他周遭也没有任何钟表,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在心中读秒的方式来感受时间的流逝。
数着数着,林西梓看到八年前在江市的那个傍晚。
收到那条短信后的林西梓第一反应就是往那个客栈跑,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毫无理智可言,而当他冲到门口,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谙谙。
穿堂风吹起许曾谙柔软的头发,吹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一片绯红。
时间的洪流会带走很多画面和细节,八年后的林西梓回忆起八年前,也想不起自己看到那一幕时到底是什么心境。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重逢的震惊,但是他记得,许曾谙没有。
许曾谙的眼睛很好看,杏眼,眼珠乌黑且大,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着笑。而此刻那双记忆力楚楚动人的眸看着自己,像看一个陌生人。
现在的林西梓或许能体会那种似水般的无望平静,可当时的他只能看出冷漠。
他记得他们在门口站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是许曾谙先往外走,他就跟着许曾谙走了两条街,走入一个近道巷子的时候,许曾谙才回过头。
许曾谙依旧丝毫没有诧异,他对林西梓说:“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原本隔了五六米,许曾谙没有走近的意思,林西梓也没有。
他木讷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许曾谙笑,眼里的水光在夕阳的余晖中荡漾:“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句话给了林西梓一丝希望,他还是走了上去,拿出手机的同时他一直在观察许曾谙,想从他脸上找到情绪的裂缝,撕开镇定的伪装。
许曾谙没给他这个可能。
他划开屏幕,入眼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背对着镜头,只能看见侧脸秀气的眉尾,入镜的上半身赤裸,两片蝴蝶肌因手臂支撑而凸起,哪怕是在拉了窗幽暗的灯光里,那身子也和白玉一样。
哪怕林西梓设想了最残忍的一种可能,他也无法否认这张照片真的很美。
林西梓和许曾谙坦陈相待过那么多次也从未留下过私照,在林西梓的认知里,这样的照片只有在强迫中才会被拍下。
从看到的那一刻懊悔和愤怒就涌上了天灵盖,他嫌自己优柔寡断,在一开始他就应该进那个门,找到他的谙谙,保护好他的谙谙。
可是轻描淡写地,许曾谙说:“我男朋友拍的。”
林西梓觉得心跳都停了。
他听到许曾谙说:“你怎么才来。”
“我已经有新男朋友了。”
许曾谙换好衣服下楼后坐在沙发正对的小转椅上,他身后是小前台,摆在上面的茶杯冒着热气,是林西梓趁他换衣服的时候烧开了水。
许曾谙没有拿那个杯子,他正对林西梓而坐,后背能倚在前台的垂直面上。
他对林西梓又说了一遍:“我们聊聊。”
林西梓一点头。
许曾谙想先开口,可他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想不到有什么能让林西梓不顾一切来见自己的可能,如果有,都八年了,不差这一个台风天。
皱眉不语的时候,他听到林西梓说:“我见到陆中南了。”
许曾谙后背一僵。
林西梓说:“根本没有什么新男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部的肌肤纹理在细细颤抖,是极力克制某种情绪,他说:“那天的人是陆中南。”
那个将许曾谙带入客栈的学长只是个幌子,许曾谙也是受骗的那一个,他拒绝不了帮助过自己的学长的盛邀,而等他真的推开那个房间的门,等待他的不是学长讲了一路的来自海洲的新生老乡,而是他被猝不及防地被捂住口鼻,
陆中南用脚勾着门沿阖上门,房间里只有他和一个许曾谙。
许曾谙局促地用手掌抚摸脖颈间暴露出来的皮肤,他很白,所以身上也很容易留下印记,他摸到了自己的锁骨,指尖在那根骨头上下来回揉搓,留下的绯红像极了那天风里的模样。
只是那天的不堪痕迹,是陆中南弄出来的。
他听到那天,自己很无所谓地对林西梓说:“他挺像你的,占有欲比较强。”
“但是他也挺信我的。”
他用轻佻的语气来掩饰发红的眼角:“我说你没cao过我,他也信。拍照片就是兴起,你知道那种,说要把你在我身下的照片发给前男友的话很有气氛的,他手抖,还真发出去了。”
“就是没想到你真的就在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林西梓“嗯”了一声。屏幕被他重新点亮,他长按那条短信,最后点了删除。
“咱们都分手半年了,你想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林西梓的声音干涩,他怕许曾谙这回是遇人不淑,他理不清繁杂的思绪。他才想起自己这次来,更想说“对不起”,而他未能吐出一个字,他听到许曾谙说:“对不起。”
“和你分手前就有苗头了,你那些猜忌,其实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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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梓问他:“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当时没认定吗,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许曾谙直直地看他,双目颇没有神采:“我当时就觉得,一张在校门口快餐店里吃饭的照片你都不信我,这次我都被扒光衣服拍裸照了,你怎么可能信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在分手前就有,你明明是毫不知情被强迫,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是谈了新男朋友。而我一想到——”林西梓如鲠在喉,“我一想到,那天,我跟个傻逼一样,在对面看着门口抽烟,我就觉得白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西梓眼里有血丝,额角的青筋也因情绪的变动而一涨一涨地跳。他一直以为许曾谙早在八年前就走了出来,只有自己无法斩断舍不得最后那一根丝连。
然后八年后的今天,就在他也想真正就此别过之时,他才知道许曾谙一直被困在八年前。
而这错过的八年,他觉得白活了。
许曾谙若有所思地垂着头,手肘不知什么时候柱在前台台面上,手边就是那杯热茶。许曾谙问:“你是想知道这个,所以才来的吗。”
许曾谙问他:“陆中南和你说到哪儿了?”
“他喝醉了,说得也凌乱。”与许曾谙的出离平静相比,林西梓显得更为不安,“他说把你骗到客栈后就上了手,又出于炫耀就给我发了照片。”林西梓用词也隐晦,但每一个字还是尖锐地扎在他心里,他的喉结一动,显然是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曾谙的喃喃打断。
许曾谙缓缓地一点头:“是这样。”
“陆中南一定没和你说,后来他用那些照片威胁,我没有答应后他把照片放到江大的论坛上。学校当然是封锁这件事,但我不能当没发生。陆中南没想过咬死不放的反而是我,那个学长事后也很后悔,说愿意出庭。后来他听到风声在律师函发出之前出了国,山高路远也报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