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骁起先好声好气的哄他,他不听,就倔着不肯睡,贺骁只得板起脸,像个家长一样瞪着眼睛凶他:“叶真你睡不睡?你给我躺下去,听见没有?”
“我不…”小声抗议。
贺骁简直给他气笑了,这几天怎么突然长能耐了?他装作凶神恶煞的捏住拳头,威胁爱哭鬼:“……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揍你。”
叶真果然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犟嘴,但也还是不睡觉,就坐着不动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壮士模样。
“你…”贺骁戳他脑门,这是犯得什么倔脾气?平时看着挺乖的,怎么今天这么不听话,摸到他手臂晾在外面都凉了,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把被子拉高直捂到他下巴,贺骁沉着脸质问:“你想干什么啊?这么晚来我家就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叶真连连摇头,他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看起来就像个精细描画的俄罗斯套娃,“哥哥胡说,我没有要作对…我就是想要陪你写作业,妈妈也是这样陪我的。”
“哟,你还要当我妈呢?我不用你陪,你快睡觉。”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叶真摇头晃脑,任凭贺骁怎么推他他都卯足了劲坐着,跟个不倒翁似的推搡着倒了就又爬起来,还玩得挺高兴,嘻嘻哈哈的推拒着贺骁的手。
“我特么还治不了你了?”
贺骁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摸到被子里他的腿,大力一拽,硬是把叶真拽得滑进被窝里,这还不够,又拎住他一只脚丫挠痒痒,挠得叶真哀哀求饶,活像扔在岸边的脱水的鱼,浑身打挺。
“哈哈哈…哥哥,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贺骁掐着他的脚底板,气定神闲:“那你睡不睡?”
“睡了…”
叶真好不容易救回了自己的脚,赶忙缩到身前抱着,他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提防着贺骁,头发都滚得翘了起来,j-i窝似的乱蓬蓬:“哥哥,那你快点做完啊,我一个人睡不着的。”
“……嗯。”
大约是刚刚闹得累了,叶真很快就眼皮子打架,撑不住了,贺骁不过就回书房把作业收回了书包,回来他已经呼呼大睡,捏他鼻子他也没反应。
贺骁笑了,这还叫‘一个人睡不着’呢?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看着枕畔熟睡的面孔,安静乖顺。
忍不住越凑越近,就快亲到叶真的长睫毛时倏然停住:“小骗子,你要是个女孩儿多好。”
叶真夜里睡觉很不老实,他同叶明柔一样,天生的体虚畏冷,睡觉时脚丫子就总也捂不热,贺骁第一次和他一起睡的时候,他就把毯子全卷到身上,那时候天还热,也没在意,可是现在天气凉了,贺骁半夜冻醒,发现叶真又把被子卷走了,他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右胳膊上还搁着一个脑袋。
“叶真,叶真…”叫不醒。
贺骁无奈,只能硬扯过被子,小腿不小心碰上了叶真的脚,居然是冰凉的,摸到他后背,也没什么热气,难怪要抢被子,他恍然。
叶真半梦半醒的贴上一个大暖炉,也不要卷被子了,使劲儿往它身上靠,直到四肢都缠上去,连脚趾也暖了起来,睡得惬意无比。
身体暖和了,他也就不乱动了。
贺骁抱了他一晚上,右胳膊都给压麻了,清早醒来急需翻个身才舒服,推推怀里的小孩儿,他却像黏黏虫一般不肯撒手,贺骁当机立断,毫不留情的拉住他后衣领扯开,舒展筋骨,长出一口气。
喊爱哭鬼起床照样是喊好几遍都喊不醒的。
索x_ing直接把他被子掀了,数一二三,眼睛就睁开了。
贺骁拉他坐起来,拍拍他还在犯迷糊的脸:“懒虫快起床,你妈把衣服都送来了,你还睡?”
“哦…”
第20章 往事
舒适温馨的房间内,灯光柔和,李肃梅手法娴熟的泡好一壶绿茶,对面坐着的女人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那是她的老友,也是她的病人,一个自怀孕就得了抑郁症的单亲妈妈,李肃梅手指轻扣桌面提醒她注意力集中,随即将杯子递给她,正式开始咨询。
说起叶明柔这个人,李肃梅第一印象是她的温和有礼,举止大方,那时她们是同桌兼舍友,叶明柔的床单被褥永远是最干净整洁的,她五官很有南方水乡的清秀,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皮肤白皙,在阳光下几乎可以看得清手臂上血管的脉络。
李肃梅还记得她有许多爱慕者,但她不爱和他们说话,不爱穿裙,不爱长发飘飘,总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后来得知她爸妈都是中学教师,家教很严,李肃梅还同她开玩笑说怪不得不跟男生说话,原来是爸妈约法三章了。
也算得上缘分,她们考进N市同一所大学,因专业不同做不得舍友,却也常约了碰面玩耍,大一的学生最爱课后兼职,叶明柔也不例外,她从小被管得狠了,甫一离了约束,比其他人更渴望自由,只是几周后李肃梅发现她常常走着走着就忽然笑起来,眼里满是幸福,一番‘严刑逼问’才知她遇见一个男人,谈了恋爱。
也就是这个她描述为沉稳不失风趣的男人,毁了她的一生。
作为一个大三的学生,李肃梅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明柔会怀孕的,看着她焦虑发白的脸,李肃梅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个在读的女学生怀了孕,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学校通知家长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李肃梅送她上火车的时候就在想她爸妈会不会打死她,至于那个男人为什么始终不出现,叶明柔咬着嘴唇叫她别问了,原来他是有家室的。
十月国庆,李肃梅回家去看她,她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独自躺在医院里没人照拂,只有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叶明柔憔悴的脸上难得有些笑意,她拉着李肃梅的手说:“阿梅,我差点想去流产然后自杀。”
大四那年的寒假,午后y-in云蔽日,冷风呼啸,铁铅色的天空中漂落下点点细雪,李肃梅拎着保温桶拂去发上的雪花,快步走向住院部二楼,将将到病房门口,她看见叶明柔哀叫着被推出来,腿根上沁出刺眼的红。
她的惨叫声,她苍白狰狞的手指,还有空气中浮动的丝丝腥气,是她的孩子迫不及待要与她相见了。
李肃梅呆坐在手术室门口,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心理学学生,毫不意外好友即将患上或者说已经患上的精神病。
果然,孩子生下来以后,叶明柔越发的沉默寡言,她太瘦了,根本没有n_ai水可以喂孩子,李肃梅抱着眉眼还未长开的宝宝放到她身边,让她听一听那孩子虚弱的啼哭。
“叶明柔,你还有孩子。”
隔壁床的一个产妇看着叶真实在可怜,有时喂完自己的也喂一喂他,其余全靠n_ai粉维系。
叶明柔触到孩子发红的脸颊,紧闭的心门总算是有了一丝波动,她开始吃豌豆饭喝猪蹄汤,亲自喂孩子喝n_ai,柔软脆弱的小身体褪去褶皱和红皮,白得像窗檐下新堆的雪娃娃,两颗黑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她,忽的笑起来,r-u牙尚且包在嫩红牙龈里,分外可爱。
陆元克并不知道叶明柔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的身份不允许这个孩子的存在,况且他一直以为单纯的女大学生会选择流产,所以作为补偿给了她一大笔钱,意料之外的是向来温和的女人竟同他大吵一架,决绝离开。
直到他难抑思念,寻到她的时候,开门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橘黄色的虎头帽下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同他幼时相似了七八分。
叶明柔惊恐的想关上门,她不能让他知道有个孩子,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把他处理掉。
“陆元克你敢把他带走,我就死给你看!”
她揪着男人的裤腿陷入疯狂,水果刀架在手腕上,猩红的液体顺着刀尖砸落在地,孤注一掷。
叶真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一直在喊妈妈。
这就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最初印象,并不记得脸面,只是一个轮廓,把他掐得手臂乌紫的魔鬼。
后来的许多年里叶明柔独自带着孩子生活,陆元克到底还是念着一些她的好,每个月都要给她足够多的生活费,也常常打电话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他从来只字不提叶真,叶明柔起初觉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打算放过这个孩子了,直到有一天李肃梅提醒她:“陆元克为人狼子野心,他面上当作这个孩子不存在,恐怕心里也做好了随时让叶真消失的打算。”
唯一的办法是养大叶真,孩子越大,他越难下手,日子久了,难免不会生出感情来。
叶明柔极害怕他的出现,明明还是深爱时的那张面孔,却总叫她不寒而栗,他的位子越爬越高,她和叶真终于还是被他的妻子发现了,年初大闹一场,陆元克看叶真的眼神益发厌恶,他说:“早十年,凭丁家的能耐,我连你都保不住,小柔,你只会心疼孩子,从不心疼我。”
叶明柔抑郁症复发,再次以死要挟,同他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