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健……”
贺健对声音的反映很迟缓,好半天才好像意识到有人叫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声音的主人,立刻像惊弓之鸟一样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害怕?你不是应该恨我么?”
慢慢的,贺健恢复过来,木一样眼珠终于开始转动,开始有了光,很弱,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观察,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才落在熠星身上,“恨,是啊,我恨,我恨……”贺健嘴里低声机械的喃喃着。
“贺健,我这里有几条消息……”
“消息……”贺健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开始变散变乱,他盲目的摸着身旁,“问题……我回答,我的笔,我写下来,我会写下来,等我,你等等我……”
熠星别过头,海宁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好一会儿熠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开口,“你不需要回答问题,只要听着……”
[去年冬月二十六日,月伯讣告,齐王贺健,幽禁期间重病不治身亡,以郡王身分皇家之礼安葬。]
[去年冬月三十日,月伯讣告,月伯王贺黑律卒。同日,显王贺普逼宫于未果,被当场斩杀。庆王贺俄无诏继位。]
[一月七日,月伯内乱,十二日,众将士降,叛逆胡达喇将军当众腰斩。]
[一月十五日,月伯王贺俄贡朝天珠、王玺于大殷,上表,率部归降。]
“贺健,今天是一月二十一日。那最后一条,是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月伯已经亡了。”
熠星看着已经僵得好似一块人形石的贺健,无家、无人、无心。
“现在,你自由了。”
—— —— —— —— ——
屋檐上最后残留的冰凌在太阳的威力下渐渐消散,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长廊外略显泥泞的花土构成了京城早春特有的s-hi润。
广福如常小心的在一旁伺候着,大殷的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案后,阅读着文件。
雕着五抓金龙的紫檀木的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摞着厚厚的一沓信笺,都是从璟王那里传回来的消息,有三五页的书信,也有一两句话的情报。
罗耀阳手里拿着一张纸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张纸似乎就没离开过他的手,罗耀阳划过上面的字迹,脸上严肃的棱角,此刻柔和的像春天的阳光。
[哥,我要回家了。]
……
一路赶路,临到京郊一亩三分地了,熠星这一行人的速度反倒慢下来了,用熠星的话来说,[就算赶得再快,到京城也是傍晚时分了,回家洗洗上床睡,又何必急一时呢?]
大家想想也是,就不再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的往回走。
说是这么说,其实,熠星那点小心思,全算计着呢。
等他们到京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各回各府,然后熠星匆匆忙忙的在府里换了身常服,煞有介事的往宫里跑,美其名曰,述职。
这借口找的,说谎都敢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了
其实熠星一进城门就有人通报了,罗耀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的寝宫,他本想着熠星路上累了一天,待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他过王府去看他,谁料都这个时辰了,下面人跑过来通报说王爷在明翔殿等着他给述职?
述职,有谁见过大晚上的跑皇帝这来打报告的?何况,熠星是正八经的亲王,常年住在京城里,他何须来述职,再说,皇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熠星就是整日不务正业,罗耀阳难道还能下令免他的职位么?
傻子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借口,只不过,对借口背后的真实目的,罗耀阳心里有鬼,想差了。
“参见皇兄。”
熠星规规矩矩的行礼,罗耀阳心下思虑的同时,几步跨过去,伸手把人扶起来。
“免了。”
瘦了,甚至只是透过衣服摸胳膊罗耀阳就知道了。熠星的下巴颏瘦的发尖,两颊的血色见少,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痕。“怎么瘦成这样?累了,不舒服么?”罗耀阳摸着他的脉门,探探他的额头,心疼了,所以一开口就带上了责备。“不乖乖的在府里歇歇,你又瞎折腾什么?”
“我没吃晚饭就过来。”
“你……”就从来没有让他省心的时候!罗耀阳黑着脸,拉着熠星到后殿。
一些点心,外加上几盅滋补汤,马马虎虎的一顿夜宵代替了晚饭,不是不能叫御膳房做,但这么晚根本不适合吃太多太油腻的东西。
熠星吃的慢条斯理,顺利地捱过了宫门下匙。
“哥,呵……”
罗耀阳看他呵气连天,满眼涩涩困顿,一脸风尘仆仆还架着死板板的官服,他来‘述职’也好,‘算账’也行,只是受不得看着他这么累得苦着自己,罗耀阳拉他起来,“先别管其他,去沐浴,换件舒服的袍子,你不是总嫌官服僵硬么。”
“哦,”熠星点点头,很听话的去洗澡了,洗完澡,顺利成章,登堂入室。
熠星裹着被子霸占在龙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帷幔好像想事情,罗耀阳直觉觉得熠星‘算账’的时刻到了,所以,当下他坐在床边,“星,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嗯?”本来是兴高采烈来借机吃豆腐的某人,看着一副公事公办样子的罗耀阳,忽然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赶着来拿热脸贴冷屁股,老大不高兴,“我几个月都没有睡好,你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就算你要听我的汇报,明天再问不行么?”
看熠星发脾气闹别扭的样子,罗耀阳这时才知道可能是自己想错了,“好了,好了,那先睡吧,正好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好好调养一下。”
“那你陪我!”趁机得寸进尺。
“好,陪着你。”
“我困了!”
“……”罗耀阳无言的脱鞋,躺上去,然后熠星裹着被子滚过去,紧靠在他身旁。
大概真是一路劳累,熠星揪着罗耀阳的衣襟,脸埋在他胸前,没过一会儿就睡沉了。
罗耀阳抱着他躺了一会儿,见他睡沉,才悄悄起身,来到外间,早有一青衣卫立在一旁静候。
“讲。”
“依主上吩咐,人已经被带至边关大营,有专人看守,拟每日七人。”
“既然璟王已经饶他一命,朕希望他不会那么早死。”
“是!”
“这件事不需要对璟王提及。”
“是。”
“退下吧。”
罗耀阳眼内深处的森冷随着眼神调转到室内而渐渐散去。事情告一段落了,现在也许他就该如星所愿,陪他睡个安稳的好觉。
罗耀阳回到内室,掀开帷幔,当场呆住。
熠星又踹被子了,他的老毛病,其实没什么,问题是——被子下面,他什么也没穿。
第41章 皇宫
——外面是明争,家里是暗斗
熠星在挣扎,黑暗中的手牢牢的掐住他的脖子,胸前被重重的压着,让他呼吸不过来,手脚无力,他想反抗,胳膊却重的抬也抬不起来……
“唔哼……”
熠星低喃着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有些粘腻的潮s-hi。他抬手想拨开让他呼吸不畅通的被子,结果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手脚好像被紧紧地箍住了,被子里热得像个蒸笼。原来,不完全是梦。
熠星奋力扭了扭,终于挣出一丝光亮,透了口气,才看清了当下的情形。
怪不得!
他身上压了两床被子,一个卷成筒贴身裹着自己,严实的像个蚕茧,并且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中间有一道强有力的温热‘镣铐’把被子和自己牢牢粘合固定。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床被子,盖着他和罗耀阳。
熠星觉得浑身的肌r_ou_都泛着酸痛,照这副架势,想必一晚上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熠星努力的抽出手臂,正为破茧出壳努力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还略有些睡意朦胧,又低沉的声音,“醒了?”
熠星抬头,苦着脸,“我快被你勒死了。”
罗耀阳讪讪地收回圈着他腰间的手臂,看着渐渐挣开被子露出光滑圆润肩颈的熠星,目光绕开他,死盯着他背后的床榻。熠星昨天那个样子,若听之任之,他肯定会着凉,但若一起睡……用被子裹住,然后抱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