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仆人,管家贵五带路,直走到通向内院的最后一道门。
璟王的规矩,能在这道门里日常生活、活动的人,璟王府上下屈指可数,都算王府里的主子。也就是了,若需要王府下人进来伺候,最好在进门之前就吩咐好,否则别怪进去之后凡事要自己动手,烧水沏茶,无人伺候。
璟王任x_ing惯了,他这奇特的规矩也是朝堂间公开的秘密,不过要贵五当着跟两位陛下的面重复,借他个胆子怕也不敢,只能转弯抹角的请示,“二位陛下,照往常这个时辰,王爷恐怕还没起呢,两位陛下可否先落脚在……”贵五话没说完,就瞥见太上皇皱眉明显不悦的样子,忙开口挽救,“呃,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皇帝陛下也在!王爷完成监国之任后,些直都有很多事要转于陛下交待商议,通常会谈到很晚,皇帝陛下昨夜留宿。一会儿想必陛下已经起,不若奴才先去通报皇上……”
“嗯,那就备膳栖云阁。”若薇开口解围,转向丈夫,“星儿身体弱,先让他继续睡,反正耀阳正好也在,我们边吃边聊也一样。”
太上皇看了妻子一眼,点头,转过来对贵五吩咐,“你下去准备吧,后面不用这伺候一。”
支走了最后一个闲杂人,太上皇入了内院,却根本没有朝妻子说的栖云阁走,而是选择另一个方向,飞星苑。
太上皇有一种直觉,或者更准确的应该叫‘敏锐的观察,大胆地假设和精密的推测’。他只是模糊的想求证一件,让他觉得疯狂、不可理喻、不可能发生,却又不想任由一种猜测一直让他疑神疑鬼的‘可笑’事件。
然后,他在飞星苑,在小儿子的寝殿之前看到了大儿子的贴身宫侍,广福。
太上皇没理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广福和其它两个内监,他走进去,在寝殿内室之外的偏厅,不算意外地看到准备妥贴的洗漱用具,两套;看到从内衣到外袍,花色等级都不同的冠服,两套。
太上皇没有一脚踹开那扇遮掩着真相的木门,而是选择在外厅的椅子坐下来。
他深邃的、平静的、不露思绪的眸子下面有一股不为人知的暗流,墨黑而冰冷,深不见底,密不可测。若薇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所有的理由借口和劝慰而选择了沉默,这样的丈夫,不是用小花招就能抚平的。
只听太上皇开口,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小福子,去叫他们起来,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皇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广福带着俩小太监托着两人的洗漱用具和衣服进去,唤起两人之后,就一边伺候一边带着哭腔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广福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上皇和皇太后就这么突然到,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本来没有要那么多人过来服侍就是怕人多嘴杂,结果……反倒成弊病。
“没事!”罗耀阳穿好衣服,看着旁边动作缓慢,明显出神的熠星,“别怕!”
“没怕,我就是在想对策。”这是一个关头,熠星当然是在想开脱的借口,对于说谎,呃,用他的话,技巧表达语言的方式,他一向精通此道。
罗耀阳挥挥手让广福退下,“星,他们是们的父皇和母后,这件事情我们即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而且既然我们做出来,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这是我们罗氏皇族的家训。”
“……”
熠星想这个‘勇者无畏的罗氏家训’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遵守的母亲家族的‘趋利避害的商人家训’相悖,不过面对目光坚定的罗耀阳,熠星只是非常痞子气地扬扬眉毛,“反正,我死不悔改!”
罗耀阳低头在他额上亲一下,“一切有我。”
罗耀阳不是擅卖弄口舌的人,也许来源于他务实的x_ing格,也许更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地位。熠星,对他来说已经超越了亲弟或者妻子的定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必须在危险来临前,挡在他身前,张开羽翼,这是他作为兄长、上司、甚至是夫君的责任,不需要表述,也不需要强调。
所有闲杂人等,包括从内室出来的广福等人,全都退到了殿外。然后罗耀阳和熠星两人穿戴整齐的出来。
“拜见父皇、母后。”
“……”
沉默,让人除了听觉之外,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发自某人身上的寒冷和严厉,真切地让跪地请安的儿子们感到父亲的震怒。
时间变得静止。
实际上只是很短的片刻工夫,至少如果太上皇企图用这种无声静默的压力让儿子们先清醒清醒的话,那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连开始都算不上。不过有人已经挺不住。
没等太上皇开口,熠星便很自然地站起来,走过去拥抱母亲,“妈,好久没见,您依然美丽又年轻。”完后,转身看他的父皇,相比对母亲的亲昵轻松,熠星的态度更规矩和……挑衅,“父亲,欢迎您回京!不过为什么您总喜欢让人用下跪以表达对你的思念和尊敬?”
“放肆!”太上皇脸色沉,忽然发难,一脚踹向熠星的腿窝,迫使他重新跪下。
“父皇!”
“颢!”
“哎哟……”
罗耀阳和若薇几乎同时惊呼出声。面对突如其来攻击的熠星毫无准备,就在要狠狠地摔跪在地上的瞬间,罗耀阳伸手搂他入怀,结结实实的当一次r_ou_垫。
太上皇看着地上的两个儿子抱在一起,虽然是摔的,但其中的亲密暧昧、信任、心疼、小心……很多情愫源源不断的滋生,却唯独不该属于手足情深。只需一眼,只需一瞬,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不妥,任何人都无法狡辩。
“那么现在……”太上皇居高临下,“你们,有什么要说的么?”
“……”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父皇。”罗耀阳跪在地上,坦荡,直接,没有辩解。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显然是受些冲击。
猜想、笃定都远不及当事人的亲口承认来的震撼更大。一向令他骄傲满意的继承人,居然说出了这样话,承认这样一个不堪的事实。他的那个一向稳重自律,冷静理智的儿子,居然……搞上了自己的弟弟……
太上皇微微抬起手,露骨的情绪,让人毫不怀疑他会一掌狠劈下去。只是他没动,眸子里的光在一瞬间变了数变,痛心的、愤怒的、失望的、决绝的……却在最后慢慢趋于平静,静得让人更胆战恐惧那深潭下的激流。太上皇手放下,坐回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稳健,却几乎是一字一顿,“纠正它,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抱歉,父皇!”罗耀阳挺直的跪在地上,坚持且依然坦荡。
太上皇盯着他,半晌,把视线转向熠星身上,正好与小儿子对视上,他没有开口问,熠星却‘知情识趣’的耸耸肩,“知道在您心中,我一向是个不肖子,所以,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企图扭转您对的印象。”
“耀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旨让熠星到自己的封地去,没有传召,永不得入京!”
听到太上皇的让步或者是建议,罗耀阳神色未变却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父皇,我不能!”
“收回你的话!”山雨欲来的最后警告,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出话语背后的决心,忐忑着未知的,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罗耀阳跪得笔直,“让您失望了,很抱歉,父皇!”
太上皇伸手解下腰间的鸽蛋大小连排玉石腰带,原本的愤怒和失望早就化成歉意、痛苦和不舍,深沉的埋在永远不被人知的地方,表面上决绝地拿起腰带……
耀阳是他辛苦培养起的继承人,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能把帝国带向辉煌的皇帝。他正值壮年,才当了三年的皇帝,他的路还很长,不能让这个污点断送了一切。儿子们不愿意放手的罪恶,作为父亲,作为上一任皇帝,罗颢别无选择——星儿,他聪慧的,卓越的,不驯但总是善良的幼子,他亏欠他良多的幼子……你辈子,他注定要辜负到底。
太上皇挥起来的玉石腰带,带着死亡的威胁,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朝熠星打过去……
“父皇!”身手不错的罗耀阳从空气中的风声判断了那一击的雷霆之势,厉声喊出的同时,抱住熠星就势一滚,痛彻透骨的一击抽在罗耀阳的背上。即便翻滚中已经卸去了多半力道,腰带的韧x_ing也能让受袭者避无可避,玉石的坚硬也足够力道透过皮r_ou_直达骨头。
“颢,你不觉得太过分么?”
“父皇,我是兄长。”罗耀阳护紧了胸前的熠星,不躲不闪,不卑不亢的看着自己的父皇,“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星是我的妻,会挡在他身前,无论怎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