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谋低着头寻思了一下,起身出去吩咐下人。
殷离暗自得意,小奕的这种迂回推进的法子还真管用!
三言两语,既没道出身份,又占了主导地位,这帮小子到底还年轻,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殷离想得太简单,他也不想想‘十二兽’是什么人?!都是周奕手把手教起来的,就是一窝狐狸!
尤其是卫谋,心思鬼着呢。
周奕和罗耀阳手下这两帮,一方血气方刚,一方目中无人,一方觉得自己引狼入室,祸及亲人,一方不屑辩解,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这样的两伙人能安生的处到一起吗?
卫谋知道对方的功夫厉害。可是在自己家地头上被人‘挟持’了老大,被打压的抬不起头,自己都臊得慌!
如果卫尘比不过他们,别人也不行……自己就更差!
但缴械投降是爷们儿能干的事?
下迷药这种下流的手法,他也不屑一顾。
……
所以,趁着那个搭讪的家伙一度沾沾自喜,以为小占上风,以为自己去给他们料理膳食的空档,他却在门外布下天罗地网。
晦暗的月光,熟悉的环境,完全的武装,一个眼神即心意相通的配合,精心的布置……好吧,不能算‘精心’——实在是事发仓促。
不信会再落败!
结果,
先发制人,全武上演,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从大厅到偏厅到花厅到院子……毁个底朝天!
无奈功夫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是落败了!
其实不怪他们,就周奕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自己都是菜鸟一个,还指望能教出绝世高手?
只是周奕在‘十二兽’心里的形象实在太高大、太完美,加上教法上确实蕴含科学道理,各种辅助工具是匪夷所思,效果——当然对付一般宵小不在话下,以致他们从未怀疑过。如今遇到真正的高手,正面硬碰硬地打了一场——全军覆没。
‘几只小兽’被悉数软禁起来,当然那些陷阱也让对方损失惨重!
……
卷毛雀斑男孩轻松地从衣柜里抱出一个犹带泪痕的中国娃娃,咧着嘴,cao着洪亮的嗓门承诺般肯定,“你是我们的奕,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全体过关……干杯!”七个年纪各异,肤色各异的少男少女手里端着各色果汁,脸上挂着亲昵、幸福和满足的笑。
……
没有标注的密室,预示了不为人知的后果……
“不!裘德,不要碰!”周奕清晰、真切地感受到当时的恐慌。
脚步,人影,凌乱的灯光……墙壁的倒塌阻隔不了已在空气中弥漫的死神味道。
莉莉、裘德、丹……不断在自己的身后倒下,被笼罩,被侵蚀,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无声无息的毒气下沸腾、蒸发、不过瞬间化成脓水……
“跑!”似乎是所有人在最后发出的声音,而他只能选择飞奔在前。
“奕,快跑,跑,一直向前跑!”
背后的重击,让他腾地翻飞出去,而身后的密封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砰然落锁,像丧钟长鸣……重重的摔到地上,透过厚厚的玻璃透镜,他看到了……门的背后,他看到带着雀斑的笑脸正迅速被毒气腐蚀融化掉……
他趴在地上,轰隆隆的爆破渐渐逼近,震痛了鼓膜和紧贴着地的心肺……
“周奕,周奕……别怕,张开眼,醒过来!”
周奕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缓缓睁开眼睛,脑子却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
“很幸运,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穿着白色无菌服的人cao着冰冷的语调,像把利剑直c-h-a入他的心底。
唯一的……
真的是幸运吗?
……
“周奕,周奕……”那个低沉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欣慰,宽厚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抹去他脸上s-his-hi咸咸的泪水和汗水,“醒了?没事了,没事了,那是噩梦……你被噩梦吓到了……那些只是梦……”
周奕目无焦距,失神地直视前方……泪水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滑出,落在发鬓里……
不,那不是梦。
周奕合上眼睛,又慢慢睁开,昏昏沉沉的头让他一时有些识别不清,眼前的是救他逃离梦魇的天神吗?夕阳照在他的背上形成一圈光晕,高高在上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待他如此温柔……
好半晌。
周奕回过神,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我……我怎么了?”他伸手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醒了就没事了,是风寒,刘太医说你没有好好休息,外加情绪躁郁,引发肝火……”
“唉,做医生的总是大惊小怪……”周奕扶着头,试图用轻快的语气,刚说一半,猛然警觉,当下装作一脸惊讶,“你把刘太医都带过来了?”
罗耀阳突然收起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松开扶着他的手,起身站起来。
失去支持,失去体温,加上屋子里弥漫的寒气……一瞬间,让周奕有种被遗弃的失落感。
“这么拙劣的谎话,周奕,你是侮辱我,还是惶然失措?”
周奕努力的挤出些笑容,“我没……”
罗耀阳打断他,“周奕,你总是喜欢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饰自己,你把自己厚厚的封死在壳里,从不让人碰触。你不停的撒谎,你让所有轻松快乐的表象都建立在谎言上,不累吗?”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是想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不可否认,有时你真的很成功。”
“周奕,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想永远一个人这么独自撑下去?你得试着学会信赖。”
“有些话你若不愿意说……我不会追问。”
周奕默然的盯着罗耀阳,罗耀阳淡定回视。
许久。
周奕别开眼光,“上一次……你追问了。”
罗耀阳呼吸一滞,有些无奈地,带着诱哄的口气,“可是……后来我放弃了。”
“但是你会派人再调查。”周奕说完,把自己蜷成个球,心中懊悔。自己的口气就像小孩子在万圣节讨糖块,不给就闹!闹!闹!
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他知道罗耀阳这个人,善于抓住任何机会,并且为自己的胜利铺垫得不止一条道路。他能这样说,最终目的绝不是任自己沉默。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他会一层层的,缓慢而有序的入侵自己的防线,真正的‘蚕食’,胜在无声无息,胜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
自己需要那层厚厚的壳来守护,因为他知道心中的防线外强中干,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付罗耀阳,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否则万劫不复。
罗耀阳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周奕这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兴致高高的样子,整日笑脸待人,仿佛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破他的好心情,仿佛他很亲和易接近,确实挺有迷惑x_ing。
而实际上,他始终挂着形形色色的面具,远远地排斥着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无论身体,还是魂魄。
与他周旋了这么久,只见过两次失控——唯一的两次,却是他真实x_ing情的流露。
第一次失控,他看到了他心底的寂寞与悲哀,冰山一角;第二次失控,他体会到他对死亡的渴望。
他想触摸面具下面那张真实的脸,他心痛他背上不堪重荷的行囊。
走过去拉起被子把周奕裹住,“调查……只能让我看到表象。但是周奕,于你,我想知道的并不仅限于此。周奕,你知道你把自己藏得有多深么?我并不总是无往不利的……”
听着罗耀阳近似低沉的自语和隐隐伤感的口气,周奕的心蜷缩得难受,可他还是选择躲在被子里,防线筑了一道又一道。
一遍遍警告自己:不要听……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