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睁大眼,愣愣地看着好友。
汤老师看她不对劲,问:“你发什么呆?”
刘老师看向丈夫,有些不知所措。七年里,她一直期待着陆齐安回来,想着要询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傅嘉。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说:“我……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回来了,我要给傅嘉打个电话,可是,我……”
汤老师扶着她的手,说:“你冷静点,我们刚到目的地,等安顿了再给他打电话也不迟。”
刘老师固执地推开他的手,拨通了傅嘉的电话。
国内已是傍晚,傅嘉接通电话,听着她颠三倒四地问他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傅嘉起初以为她在担心乐乐,不停向她保证会照顾好乐乐,刘老师还是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电话打了十几分钟,刘老师什么都没说清楚,稀里糊涂地挂断了。
傅嘉放下手机,轻轻皱了皱眉头。
“讲完了?”见他结束通话,同事高星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我们去阳台聊一会。”
“出什么事了?”傅嘉问。
高星笑了笑,说:“安心安心,不要Cao木皆兵的,就一点私事。”
傅嘉莫名其妙地接过咖啡,和他一起走起阳台。
“看你朋友圈,你最近在帮你老师带小孩?”高星问。
“嗯。”傅嘉点点头。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乐乐在他家吃早餐的照片,刘老师相当喜欢他这么做,一天要催他发好几次。
“最近我老婆一直催我带孩子出去玩,骂我平时不带孩子,这周末我们一起带孩子去公园玩吧,我女儿有伴我也轻松点。”
傅嘉皱着眉看他,觉得他的邀约怪怪的,又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他想到周末乐乐幼儿园放假,他也不知道这一整天要怎么带他,就同意了。
高星笑弯了眼睛,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周末上午九点,傅嘉和高星一家约在公园入口见面。和高星的描述不相符,他的妻子温柔亲切,不像是会怒骂丈夫的人,他自己也不像他说得那样不会带孩子,照顾女儿动作熟练,甚至比他妻子还熟练。
傅嘉放在心中的疑惑,蹲下来,对乐乐说:“和妹妹打个招呼吧。”
高星的女儿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躺在婴儿车里吐泡泡。
乐乐趴在婴儿车边上,好奇地盯着她肥嘟嘟的脸蛋,向她问好。
进公园前,高星的妻子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不少零食,她给乐乐一个彩虹棉花糖,笑着说:“来公园玩的孩子都会买棉花糖吃,乐乐要不要呀?”
漂亮的彩虹棉花糖,地铁站出口的第一家便利店在卖。
傅嘉记得。
乐乐眼里放光,抬头看傅嘉。傅嘉笑了笑,说:“拿着吧,要谢谢阿姨。”
乐乐接过棉花糖:“谢谢阿姨!”
高星的妻子摸摸他的脑袋,夸他懂礼貌。
一行五人走进公园,傅嘉看见路旁的商店在卖卡通图案的气球,就买了两个,一个给乐乐,一个绑在高星女儿的婴儿车上,当做棉花糖的回礼。
高星推着婴儿车,他的妻子一手打着阳伞,一手挽着他的手臂,紧紧跟在他身边。他们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就连影子都叠加在一起。
傅嘉低头,看到乐乐白嫩的脸晒得发红,出了一脑门汗,细软的头发全都贴在额头上。他知道自己欠考虑了,就让高星一家先走,他则返回之前买气球的商店,给乐乐买了一顶太阳帽。
戴好太阳帽后,傅嘉牵乐乐去树荫下休息,想等他脸上的红色消褪再去找高星。
乐乐坐在木椅上晃着双脚,左手牵着气球,右手拿着棉花糖,吃得投入。棉花糖做得太大了,连成年人都觉得大,小孩更是吃得吃力。糖丝粘在他嘴边,他伸手想抹,左手一张,气球跑了,想去扯,右手一张,棉花糖掉了。
乐乐:……
他扁着嘴,泫然欲泣。抬头想去拉挂在树枝上的气球,碰不到,就蹲下去,想检棉花糖。
傅嘉拦住他,轻拍着他的背哄道:“乐乐不捡,掉了就算了,叔叔再去给你买一个,气球应该还能拿回来,叔叔试试看,好不好?”
乐乐嗯了一声,忍着没哭。
傅嘉站起身,抬头看着挂在树上的气球垂下来的细绳,踮着脚,伸手去够。
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了斑驳的树影。
此生再没有比这更目眩神摇的瞬间。
一只手比傅嘉伸得更高,轻轻牵住气球的绳子,将气球拉了下来。
那人就站在傅嘉身后,很近,但又不够近。两人的气息有一瞬间交融在一起,又如烟雾一般,在下一瞬间消散。
陆齐安将气球牵下来,递到乐乐面前,问:“这是你的吗?”
他的声音清冷,乐乐有些怕他,微垂下脑袋,怯怯地伸出手接过气球,不敢说谢谢。
陆齐安转过身,看向傅嘉。比起看一个四岁孩子,他看傅嘉的眼神要柔和得多。
其实,他是想把气球给傅嘉的。
第59章
傅嘉怀疑过高星。
他和高星非亲非故,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和能力,为什么高星会一眼就从公司上下几百号人里看中他,还对他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他是否和陆齐安有关?
一旦有了怀疑,就等于有了期待。傅嘉明知陆齐安当时走得果断,明知他说了“我们不会再见面”,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期待他回来。
如果他们再次见面,陆齐安还会回到他身边吗?如果陆齐安没有变,他也没有变,他们能不能重归于好?
太多的期待覆盖在伤口之上,傅嘉就感受不到疼痛了。他不断练习着和陆齐安重逢时的表情动作,将一句“好久不见”练习得滚瓜烂熟。
可是,好几年过去,陆齐安不仅没有回来,也没有透过高星给他半点消息。
傅嘉心中的期待一年一年减少,渐渐消失殆尽。期待落空带来的失望远大于没有期待,他的心死而复生,生而又死,彻彻底底麻木了。
他不再有任何期待,也没有再幻想过和陆齐安重逢的场景。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起码看起来是平静的,可是当陆齐安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何止不平静,他是手足无措,魂不附体。
陆齐安变了很多,少年和青年终究是不一样的,他高了一点,衣着和配饰也变得比七年前讲究。青涩完全褪去,沉稳内敛的气质被无限放大,给了他颇有压迫力的气场。
凭着巨大的毅力,傅嘉将眼睛从陆齐安身上挪开,看向乐乐:“乐乐,要和这位……这位先生说谢谢。”
他差点就要说“这位叔叔”了,好在他及时意识到这个称呼不适合陆齐安,就换成了客气的“先生”。
乐乐拽着气球,一溜小跑躲到傅嘉身后,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谢谢。”
傅嘉揉了揉他的发顶,蹲下来,帮他把气球系在他的小背包上,防止气球再一次丢失。
照顾完乐乐,他避无可避,站起身面对陆齐安,说:“谢谢。”
陆齐安站在树荫下,身姿比树还要挺拔。他轻缓地开口:“不用谢。就算我不拿气球,你也够得到,是我唐突了。”
阳光炽热,傅嘉热得不行,不明白为何陆齐安能自然地和他对话,他却急得额头冒汗,语无伦次:“没想到会在公园碰见你……”他顿了顿,称呼他,“陆先生。”
陆先生。
这个礼貌的称呼,一瞬间就将陆齐安推开,隔离在一个安全又疏远的社交距离外。
傅嘉不是刻意冷遇他,只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称呼陆齐安。
直呼其名吗?不,他没有资格了。
傅嘉移开了视线,但陆齐安没有。他始终注视着傅嘉,一瞬都没移开过。
“不是碰见。”陆齐安说,“我是特意来的。”
傅嘉愣了愣。
他脑袋眩晕,整理不清思绪。陆齐安是特意来见他的?怎么可能,七年前他死乞白赖地求他,要跟着他去国外,他都不肯,现在怎么会特意来找他。
他突然想到,陆齐安以前从没独自来过公园,都是别人请求他陪同前去,他才会陪那个人去。他可能是陪林枫寻来的,要不就是陪陆家人来的。或者……或者这七年他身边有了其他人,可能是一位像高星的妻子一样气质娴静的女x_ing,也可能是跟他同处一个行业的精英……
“你陪谁一起来的?”傅嘉逼着自己挂起笑容,就像在工作中和客户应酬一样,“你们走散了吗?我和我朋友也走散了,因为这个孩子被太阳晒得不舒服,所以我带他去买了太阳帽。”他低头看向乐乐。他身边还有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这是他勉强维持冷静的根源。
“还没有向你介绍,这是刘老师的孙子,叫乐乐,刘老师和她丈夫外出旅游,所以暂时把乐乐托付给我照顾。”
他语气流畅,带着一份对老朋友的热络。
可是,就在他说这段话之前,他还眼神闪躲,一脸不自在,突兀的转变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任谁都能看出不对。
陆齐安的眼睛沉黑如墨,压抑了太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