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然将那八个字念叨几遍,神经兮兮地笑了,与纪云清一碰杯,喝下半瓶酒,道:“要不要去剧组看一眼。”
纪云清扭过头,目光怪异。
崔然道:“哪里不对?”
纪云清道:“你说祁耀尘的剧?”
崔然耸肩。
纪云清道:“已经杀青了,你不知道?”
崔然一愣,纪云清眼中浮出几分考究。
险些忘记,纪公子一直不知道他和顾伦已经分开。
《朱颜改》已经杀青。他这一趟虽说早有计划,却的确没有查过祁耀尘的拍摄进度。
晚上回酒店,由司机开车,崔然在后座闭目养神,一次急刹车忽然惊醒,看前面的路,没有红绿灯,也无斑马线。
“老太太大半夜横穿马路。”司机惊魂未定,又扭头往车窗外看。
崔然也跟着看过去,一位老太太在马路中央停下,喘一喘气,又抬腿跨栏。
崔然笑容顽劣:“老人家身手敏捷。”
司机叹一口气,又笑:“崔先生继续休息,我小心一些。”
崔然却没有继续假寐,车又前行一会,他便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上找到一个名字,拨出。
彩铃几乎将要播放结束,才有人接听。
“崔先生……?”
小心翼翼,难以相信的样子。
崔然声色温柔:“好久不见,睡了吗?”
听筒中一时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崔先生,有什么事?”
像只随时准备咬人的兔子,即便没有面对面,崔然也能想象她紧张防备的眼神。不禁一笑,又好像被对方听见了,呼吸声加重,防备更甚。
崔然道:“请问,顾老师明天是否空闲?”
对方呼吸一窒。
崔然放轻声音:“周小姐?”
“……没有安排。”周愫道,“但顾老师最近非常忙碌,只有明天休息。”
崔然笑道:“我也有事在身,只想问一问他住哪家酒店,如果顺道,看他一眼就离开,绝不打扰。”
周愫沉吟半晌:“我问一问……”
“问谁都是一样的结果,不是吗?”
红灯,车停下,已经过凌晨,十字路口四个方向,零星几辆轿车,一辆面包车,几盏路灯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仿若置身深海。
周愫一时无言。
第11章
杀青宴上被轮番敬酒。饰演女主角的新人酒意上头,要求顾伦给一个拥抱,两人在剧中肢体接触本就不少,多一次也无伤大雅,顾伦爽快答应,结果新人抱紧他一直不放,有撒娇之势。场面略显尴尬,新人又醉醺醺地笑:“上学时候为了去顾老师的见面会,逃课被抓,还被停课一个礼拜。”
顾伦暗自一笑,无时无刻不想忘记,又无时无刻不被提醒,原来进入这个圈子已经这么久了。
最终还是祁耀尘救场。
“阿伦最近太累,后天又有通告赶,让他先回去休息。”
在车上,裴朝玉也说:“是不是档期太满?你最近开始走神了。”
他说还好,说完就在车上睡过去。
近期气温飙升,已经超过四十度,人在空调室内与露天室外频频往返,每到晚上就头昏脑胀。夜间也极为- shi -热,只不过从停车场到酒店大厅这么一段路,就连衬衣都已经汗- shi -。
回房间冲完澡,十一点不到一刻钟,终于不用上闹钟,倒头就睡着。
然而身体一旦习惯快节奏的生活,一时半会就很难慢下来,天刚亮,顾伦就醒来,洗漱后无事可做,干脆靠在床头看书。直到看得饿了,才后知后觉般给前台打去电话,让尽快送早餐。
被敲门声闹醒,才发现居然又睡着了。
下床穿鞋,出卧室,到玄关开门,一句“谢谢”已经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目瞪口呆。
罪魁祸首端着餐盘,剑眉星目尽染笑意,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整洁的牙,比窗外的太阳还要刺眼。
大约僵持半分钟,顾伦才像刚刚找回神智,侧开身子,让他进门。
崔然刚理过头发的样子,扎手的刘海只盖住一半额头,鬓角剃得干净,露出干净柔软的耳垂。骷髅黑背心,漂亮的臂肌和锁骨,一条银色项链,下身、黑色卷边七分牛仔裤,黑白相间的球鞋。
和去年夏天一样的风骚。
顾伦上身赤裸,只穿一条居家短裤,见状,在崔然往茶几上摆放早餐的时候又回卧室套了浴衣。
两份培根煎蛋,两碗小米粥,两杯热牛奶。
崔然坐在沙发上,猫着身子,揉了揉肚子,边说饿边用刀叉将煎蛋切碎,抬头看顾伦一眼,道:“剧组把你当劳工用?都黑啰。”
顾伦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喝一口牛奶,“想去哪里?”
崔然一愣,扭头看他半晌,咧嘴笑起来:“顾老师最懂我。”
看来拍戏时遭够了罪,顾伦这里防晒用品一应俱全。崔然说去海边兜风,他便拿出防晒乳、防晒粉,督促崔然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抹一遍。然后自己回卧室换上一身背心、灰衬衣和七分裤的装束,加上墨镜,球帽,换好鞋,等着崔然。
崔然问他怎么不涂防晒乳。
并没有说去沙滩上晒太阳,只不过兜风,就这么小心翼翼。
顾伦漫不经心:“我最近拍戏已经适应,你穿这么少,要防晒伤。”
崔然一怔,直到两人一齐出门,他才嬉皮笑脸道:“其实我再晒黑一些,应该更帅。”
顾伦没接茬。
崔然特地问当地朋友借来的跑车,一旦开出市区,将顶棚撤去,加大马力,凉风扑面,将每个毛孔中的汗水都吸干,尤为舒爽。
顾伦问他认不认识路,否则换他来开。
崔然道:“以前也常来,我对滨海这段路,反倒比对市区还熟。”
险些忘记,太子爷必然是吃喝玩乐,谁与争锋。
顾伦便由着他来,时而停醒他控速,崔然开车有个毛病,好争爱抢,喜欢超车,非常不稳重。一旦出市区,就是一头脱缰的野马,米杉是从来不敢在公路上坐他的车的,能吐到天荒地老。
的确对这里的路熟记于心,崔然拐来岔去,将跑车当越野车玩,几次冒着刮到车身的危险,总算驶上一片沙滩。车在距海面三十米外的平地上停下,阳光迎面刺过来,所幸两人都戴着墨镜,咖啡色的视野中,海浪一波接一波朝沙滩上冲刺,视野所及,只有三个颜色,沙、海和天,天地广阔,唯剩鸟鸣回应海洋的呐喊。
崔然长按车喇叭,噪声冲天,好似还有回响。
顾伦发出一声笑。
崔然咧开嘴,笑得更为灿烂:“喜欢吗?这是我第二次,用听觉就知道你在笑。”
顾伦抿了抿嘴,脸上笑容仍在。
崔然道:“比待在酒店睡觉舒服吧?”
顾伦终于点了点头,半晌,道:“谢谢。”
崔然从后座翻来两瓶汽水,一瓶递给顾伦,一瓶自己拧开喝,喝得粗放,下颌,喉咙,连背心前襟都- shi -透。
顾伦将汽水喝下一半,给崔然递来两张纸巾。
接来随手擦两下,崔然便仰着脑袋,抬起双手将头发往脑后抹,一边吹起口哨。
“萧亦渟的事,不太省心?”
忽如其来的问题。
崔然停下口哨,扭过头看顾伦,眼睛在墨镜下,猜不出情绪。
顾伦伸手,手掌在他肩上轻轻一摩挲,“瘦了一些。”
崔然低头去看他放在他赤裸胳膊上的手,嘴角一咧,笑得突然:“原来,顾老师还关心我。”
这一下,顾伦脸上有些不自然。
他的异常举止太多了,但崔然不视而不见,反而正面应对,是头一次。
只是一时,顾伦恢复很快,“下车到海边走走吧。”
步伐缓慢,脚下细沙松软,踩下去忽深忽浅,沙体与鞋底摩擦,发出轻微声响,又让海浪声冲入地底。咸- shi -的海风将衣衫吹乱,崔然晒得大汗淋漓,将背心脱去,拿在手中挥舞,一边朝海面发出稀奇古怪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