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伦爬起山来,架势比他稳多了。
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这边不在景区,顾伦脸上还是戴着墨镜,眼下忽然摘下来挂在领口,托起单反朝对面的峭壁取景。
拉焦距,定光圈,微调快门,定焦,调整构图,咔嚓。
“没事就走一走。”连拍几张后,他低头检查拍摄的照片。
崔然看着他拍,忽然笑:“看起来很专业。”
顾伦道:“业余,不专业,这张白平衡不合适。”
崔然凑过去看,仔细端详了一会:“哪里?”
顾伦细说,又略提其他,边在显示屏上指指画画。对崔然而言,设备早就不是新鲜物,而他又素来将一切高低端设备都当傻瓜仪器来用,故而顾伦说的,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有的连左耳都没进去。眼睛倒是跟着对方的指尖走,只觉得他的手很干净,手指很长,指甲漂亮。
“有没有想过在另一个专业?”忽然打断,崔然嘴角带笑,眼睛眯起,顽劣之态尽显无遗,再美的自然风光也洗不去他从灯红酒绿场所中染来的一身污秽,“想不想自己拍电影?”
说的是正事,那神态却与在夜总会问及小姐们一些下流问题时候无所差异。
顾伦停下来,盯着显示屏看了一会,关了机。
崔然继续道:“现在不是谁都想做导演?和你同批的,退幕后的好像已经不少,凑个热闹挺好嘛,不会亏的。”
他看着他,等了好一会,顾伦才笑了一下。
“崔先生爱爬山么?”
崔然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以前经常和一帮朋友去露营,不过爬的也不多,太平山去得最多,现在也不新鲜。”
顾伦点了点头,背好相机,起身道:“原路折返吧,下午还有戏。”
短暂的愣神,崔然站起来,歪着头笑了一会,跟上他。
走了几步,崔然忽然停下来,顾伦感觉背后脚步声断了,回头去看,就见太子爷站在一棵松树下,仰着头张望,又抬起穿运动鞋的脚往树桩上踹。
顾伦道:“看到什么了?”
“鸟窝。”崔然停脚,左右移了两步,“雌鸟肯定跑了。”
顾伦呆了一会,笑道:“崔先生眼尖。”
崔然也笑,笑得一脸坏水:“我从小对鸟窝就有执念,纪云清讲我上一世是只虫。”
说完大大咧咧劵了袖管就要往上爬,脚刚踩上去,被顾伦叫住,扭头就见顾伦掉头大步流星走过来,取下背包,往他怀里一推:“我上去。”
崔然稀里糊涂接了背包,又接了顾伦脱下的短外套,眼见他身子灵敏地蹿上最矮的树枝,树枝太矮,刚落脚时候晃了几下,崔然才意识到这棵树太靠近山坡,这一段栈道没有护栏。
这下也有些急了。
“算了,快下来。”将书包往背后一双,养着头朝顾伦张开手,“下来。”
顾伦没理,一八几的个头,爬得倒是轻盈,很快就到了鸟窝附近,鸟窝筑在比较更高一段枝桠上,他一手扶着树桩,半屈腿去够,崔然吓得脸色都变了,声音也凶悍起来:“这是什么脾气,快下来,顾伦,听到没有?”
够到了。
顾伦从头至尾眉毛都没动一下,摘下了鸟窝,让崔然接住,三两下就跳下来了。
崔然舒了口气,捧着鸟窝,感觉烫得灼手,有四枚白色带斑点的小蛋,他忽然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顾伦喘了会气,把背包和外套要回来,穿上,背好。
沉吟半晌,崔然还是将鸟蛋收了起来,回头看了顾伦一眼,眼中深意颇多,往往在这种时候,旁人才会发现太子爷也并不是个纯粹的草包。
甚至连顾伦也看不懂他这一眼意味着什么。
第4章
崔然回香港后,顾伦收到一部新相机,三组标准镜头,一条围巾,一双手套。
北方已经开始降温。
分隔两地,崔然依旧来电嘘寒问暖,追问顾伦的需求,绞尽脑汁满足对方喜好。十月底,顾伦低调返程,崔然亲自接机,又给顾伦身边一干工作人员送上礼物。周愫收到一条钻石项链,受宠若惊,当场怔住,随即,又似想要退回。崔然早在观察她神态,哂笑道:“你和裴小姐与他们不同,当然要有差别的,拍摄环境恶劣,近来也多得你照顾顾老师,应该收下。”
说话间眼神似水,温柔中掺杂几点痞气,周愫红了脸。
顾伦道:“收下就好。”
周愫便道谢,谢完崔然还谢顾伦。
崔然将他送回住处,顾伦这套小区住的也大多是中上流社会人士,出入刷卡,闲人难溜进。崔然前些日子常来接送顾伦,为人高调,轮值的几位保安都已经知晓他的身份,故而,他只需刷脸卡,保安恭恭敬敬,嘴皮子厉害的还会美言几句。今天难得,只将车停在门外,就与顾伦道别。
“假期愉快。”摘下墨镜,崔然凑过来在他唇上一吻,眉开眼笑,“下礼拜见。”
五天的小短假,居然没想打扰他,实属难得。
目送顾伦进入小区,崔然重新戴上墨镜,点了支烟,调转方向。
米杉常年于各国间奔走,崔然外面几处房产高兴住哪换哪住,老宅偌大一间独栋别墅,却只有崔仲敏一人与佣人为常住居民。四月与米杉传出丑闻至今,崔然已经半年多没有踏入过这套房子。
甫一进门,就有佣人服侍脱衣换鞋,老管家余伯喜笑颜开,“太太,少爷到了。”
崔然往客厅走,米杉穿一件吊带蕾丝裙迎上来,与他拥抱,亲吻他的左右脸颊。
“Chad,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我连下午茶也没有准备。”她退后一步,从头到脚扫视崔然,眼睛眯成月牙,“瘦了。”
崔然笑道:“在岛上两个月,什么屁事都没有,不瘦就没天理啰。”
米杉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挑,玲珑身段,纤长有型的四肢,肤若白瓷。二十九岁,看起来却比照片上崔然那饱读诗书的生母二十五岁时候还要年轻几岁。若不是她在外抛头露面,和崔然一同出门,没准还能糊弄别人,说是老崔搞的私生女,他的妹妹。
如此,丑闻一传,自然有极强的说服力。
她到咖啡机前磨咖啡豆,再为崔然烧出一杯热咖啡,自己却吃燕麦。
崔然并非刻意打量她,却还是发现她眼脸有所变化,细看一番,才知道是割了眼皮,又稍微开过眼角。米杉知道他了解女人,发现他盯得久了,索- xing -大方转过脸给他看,笑道:“好看吗?”
崔然诚恳道:“你原本就够美。”
米杉笑道:“有你的姑娘们美?”
崔然油嘴滑舌:“庸脂俗粉,你见过谁拿路边野花和君子兰相比吗?”
米杉莞尔,停顿片刻,道:“我这个年纪,再不做些急救,就危险了。”
崔然像模像样地又端详她半天,咋舌道:“我很少见姑娘的眼睛能比你的大,何必受苦?”
米杉笑道:“别拿对付女友的招数吹捧我,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看现在,眼妆都可以减淡一些。”
崔仲敏还没回来,两人倒先在客厅谈笑风生,其实崔然也清楚,米杉并非天生好过他生母,这张脸,早就是件工艺品。他们贵公子圈一伙人,闲来无事,就自行培养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技能。几乎每个人都自诩鉴宝专家,多年来阅宝无数,只需要一瞟,就能辨别各处真伪,工艺高低。
两人没能聊太久,崔仲敏便进门,与米杉说了同样的话:“这么早?”
可见,崔然以往回一趟家,是要如何地三邀四请。
但他还是得回来,家中无所谓父子情深,但崔仲敏也要顾颜面,总不能儿子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晓。所以崔然每个月必须例行回家一次,也只有回家,才能捞到下一笔资金。这半月来崔仲敏不让他进家门,资金也有所削减,比起从前,他是有些手短的,却没有在顾伦面前展现出分毫。
“左右没事,回来晒晒太阳。”崔然翘着腿,将打火机摁得哒哒响。
崔仲敏冷笑,倒没接他的话。
米杉向来少食多餐,晚饭前吃了几块脱脂饼干,虽然入座,但没有动筷,只喝了一碗不加油的海带汤。但还是需要陪伴丈夫进食,一直以来的规矩,但又遵守食不言寝不语,她便成了一尊雕塑。
崔仲敏只在刚刚接到丑闻时发过火,怒火的根源不在于事件本身,而是居然让媒体发现。说来的确荒唐,从崔然生母,到如今米杉,崔董事应对风雨可谓男人中的男人,难怪成大事。怒火发泄过,解决完娱乐媒体,就将两人打发出国,冷处理,从始至终没有过一次交心长谈,崔然和米杉是真是假,别说外人,就是崔仲敏这位当事人也无法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