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扶着他慢慢走进了公寓楼里，他按下电梯，才道：“我的公司就在海市，之前让你们搬到海市来，房子都买好了，可你们也不愿意。”
“海市有什么好？我在江市住了这么多年了，我和你妈都觉得江市很好，你也是，要不干脆将你的公司搬到江市来，这样也省得天天不着家。”
晏沉笑了笑，没有应下。
电梯应声打开，晏母也站在门口等着，一见两人从电梯里出来，她便立刻笑了出来，眼角有岁月留下的尾纹。
两位老人连忙将晏沉迎了进去，又埋怨他手中提来的礼物，保姆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没忍住，说了一句：“晏先生看起来真年轻，和我大学刚毕业的侄子一样。”
“是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四十岁了，保养的还跟年轻人一样，要不是我们两个头发都白了，我也以为他这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呢。”晏父感叹：“这走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爷爷和孙子呢。”
晏母也幽幽地道：“是啊，和我同龄的那些人，这孙子都已经上高中了，可惜啊，我这儿媳妇都不知道在哪呢。”
晏沉垂眸，低头喝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晏母都要念起这个话题，保姆在晏家工作了很多年，自然也明白这个套路，一听晏母这样说，便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晏母拉着他说了一会儿家常，又老生常谈，问道：“你这么久没回来，有没有见着看中意的对象？”
“妈。”晏沉无奈：“我都说了，你别催我这个。”
“你都四十了，外表保养的再像年轻人，这岁数也老大不小了，这一辈子都过去一半了，你还没找着对象，这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晏母叹气：“和你同龄的女人看上去还没有你年轻，她们大多也都结婚生子了，你看不上同龄的，就算是找个小姑娘回来，妈也不会介意的。还记得你李伯伯吗？他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刚找了个大学生呢。”
晏沉越发无奈：“我这岁数差了一截呢。”
“你不喜欢小的，老的也可以。”晏母急道：“你张阿姨家的女儿，你记不记得？比你小五岁，去国外读了个博士，现在在搞科研呢，她也没结婚，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和你张阿姨说一声，你们俩见个面看看，怎么样？”
“……”
晏沉低头喝水，又站了起来，将自己带过来的袋子拎了过来，状若无事地翻检着里面的东西：“妈，我带回来的这个是朋友给我推荐的补品，对身体好，你记得每天吃一点，让刘妈给你记着，千万别我忘了。”
晏母气呼呼地瞪了晏父一眼。
晏父举高了报纸，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晏母几次想再提起这个话题，却都被晏沉岔开，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晏沉难得回来一趟，除去惦记着他结婚的事情，晏母也十分想念他，吃饭的时候，也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
晚饭过后，三人坐在沙发前，一起看着电视，一边聊着家常。
晏沉掏出手机看了好几次，没等到小水的电话，便心不在焉起来。要是他记得没错，小水今天参加的画展只在下午，这会儿应该早就结束了，按照往常，小水应该已经给自己打来电话了，怎么今天还没有打过来？
晏沉有心想要给小水打个电话，只是晏父晏母坐在身边，他便暂时将这个念头按捺了下来。
晏父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忽然在海市频道停了下来，指着屏幕上的人问道：“这个是不是小水？”
晏沉抬头看去，就见小水的身影出现在电视上，新闻里正在放着白天举办的这个画展，这个画展办得很大，有许多知名画家参加，甚至还来了不少国外记者，因此新闻也多专注了一些。
晏沉久久地看了电视上的人影，才点了点头，道：“对，就是小水。”
“我记得以前小水来咱们家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呢。”晏母感叹：“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他现在是当了画家，这画的可真不错，似乎有名的很，我不懂这些，还经常在新闻上看到他。”
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晏母也特地留意了一番关于小水的新闻报道，隐约也知道他如今的名气很大，一幅画就可以卖出高价。
晏沉随意地应了一声，目光仍然还盯着电视上的人影不放。
电视里的小水穿着一身简洁的休闲服，款式简单，却也有些正式，和他身边那些穿着随意的画家们格格不入，不像是放荡不羁的画家，反倒像是个误入的贵公子。这身衣服，还是他早上起床后给小水挑的。原本小水想穿着一身亮晶晶的高定礼服过去——是前不久和龙禹泽一块儿订的，衣服上镶了无数钻石宝石，连缝制的线都是金线，从头到尾都是亮晶晶的，衣服拿到手以后，小水高兴的不得了，就等着哪天重要场合可以穿出去，早上一起床就穿上了，被他劝了好久才放弃，他出门的时候，小水还板着脸，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有。晏沉出神的想。
晏母瞥了他一眼，又状若不经意地提起：“算算年纪，他就比你小了七八岁，小水也有三十了吧，他长得好看，画画又厉害，估计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也不知道找到女朋友了没有。”
晏沉还在恍惚，听她问起来，便下意识地应道：“找到了。”
他刚回答完，心中便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就听到晏母惊喜地道：“小水找到女朋友了？长什么样？你有照片没？那女孩子怎么样？好不好？哎，要是你有照片，就给我看看。”
晏沉支支吾吾，又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晏母纳闷：“这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晏沉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你知道，那就跟我说说，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晏沉想了想，厚着脸皮道：“很好。”
“多好啊？”
“就……非常好。”晏沉说：“小水也很喜欢。”
“小水喜欢啊？小水喜欢就好。”晏母点了点头，然后又幽幽地朝他看了过来：“小水都有喜欢的人了，他比你还小呢，你什么时候也带人回来给我看看？”
晏沉：“……”
晏沉含糊地道：“再说吧，会有的。”
“这会有，又是什么时候有？”晏母执着地道：“你给我个准信，这样我也好不用再担心你。”
晏沉却是不好回答了。
他总不能告诉晏母，自己已经找到了恋人，对象还是刚才才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个人吧？
就在他犹豫之间，晏母又忽然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逼你，只是你看，你爸和我这头发都白了，我们俩上了年纪，这几年来，做什么事情也是越来越有心无力，如果不是你找人来看着，这很多事情还真的做不了。”晏母垂着眼，语气沉重地道：“我想要你结婚，也不是说你到了年纪一定要结婚的意思。只是你也不小了，四十岁，人生都过去一半了，你现在还看重事业，生活充实，愿意单着也是单着，可等你以后老了，我就怕你还是一个人，你要还是一个人，那该有多孤独啊。”
晏沉眸光微动。
“我和你爸现在身体还好，你要是觉得无聊了，也能来找我们，可要是我们也去世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也没有人陪在你身边，你有事也不能和其他人说，那该怎么办？”晏母叹气：“你小的时候，我和你爸工作忙，也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你，等你长大以后，x_ing格也变得很独立，什么事情都不用我们cao心，这本来是好事，可看着你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什么人，我们心中也放心不下。我们也不是非要你结婚，我只想有个人能陪着你，有什么事有人能和你分担，不用你一个人扛着，这样我们也能放心。”
晏沉轻声道：“我还有小水呢。”
“小水和你关系是好，逢年过节还会跟着你来看我们，可他也有女朋友了，等过个几年，他结婚了，到时候他就有自己的家庭，再过个几年，他连小孩都有了，就更顾不上你了。”晏母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你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
“……”
晏父也放下报纸，朝着他看了过来。
和晏沉十多年间都没有变化的容貌相比，晏父晏母老的很快，甚至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已经是老头老太太了。
有了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生命之后，晏沉便感觉时间过得十分缓慢，身边的恋人、镜子里的自己，每天几乎毫无变化，平日里和他接触多的也就都是同样有着漫长生命的龙，他原本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现在恍然发现，其他人都不过是普通的人类。
而他已经不是人了。
有着人的外形，内里却和龙一样，不管是漫长的生命，还是越来越喜欢水，以及身体慢慢出现的变化，因为缓慢，所以他几乎毫无所觉。
晏沉伸手握住了父母的手，他抬起头，轻松地笑了笑：“其实我早就已经找到了。”
晏父晏母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反应过来以后，便立刻惊喜地道：“找到啦？”
晏沉点头：“嗯。”
“真的？你没有骗我？”晏母满脸都是不敢置信：“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找到了，你现在就去给那个女孩子打电话，你让她过来，让我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