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皱眉道:“你高高兴兴的过你的日子就行了,外面的事儿有我在呢,何必操这些闲心?”
胤祚苦笑道:“旁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到底同我有关,四哥不说,岂不是让我更不安?”
胤禛手指在茶杯上来回摩挲了数次,斟酌了下用词,才道:“月前,山西那边有土匪,截了税银。”
“用火铳?”
胤禛嗯了一声,道:“山西巡抚派了数千人去围剿,但对方靠着上百火铳,硬是没让他们攻上去。后来官府假装放火烧山,他们才朝深山里逃了。官府从他们的寨子,找到一个造火器的小作坊。”
胤祚点头,不用说,这些带着火铳的土匪,应该是胤禛的手下假扮的。心中微微一沉,虽然胤禛没有提半个字的伤亡,但从这只言片语,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景象是何等惨烈。
事情却还没玩,胤禛顿了顿,又道:“半月前,原吴三桂属下将军黄明,伙同陈丹书、吴旦等人在湖南茶陵州、靖州等地聚众起事,执旗放枪,暗伤把总李成功等人。数日后被地方擒获,缴获火铳二十余把,搜出火铳构造图一张。”
胤祚不由感叹胤禛的行动力之强,从定计到现在,才区区三月不到,胤禛便将这么大一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前者假扮土匪也就罢了,后者竟连吴三桂的属下及乱民都被他利用了。
有这两件事在,康熙应该就会对火器看重起来吧?只看今儿康熙的反应,也该知道胤禛的行动成功了。
只听胤禛又道:“五日前,黄明之事传到御前,皇阿玛紧急召令戴梓回京。”
胤祚大喜,正要说话,却听胤禛继续道:“……却发现他们主仆早已失踪多时。”
“什么?”胤祚惊呼出声,却见胤禛正老神在在的看着他,顿时明白,道:“四哥,是你……”
胤禛点头,淡淡道:“戴梓,是汉人。有了这两件事做铺垫,戴梓的失踪,会给带来皇阿玛最大的威胁,他一日找不到,皇阿玛便一日如芒刺在背,再不敢忽视火器之事……而且,最重要的是……”
胤禛起身,走到胤祚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从此以后,你在皇阿玛面前,可以更放肆一些也没关系。因为全大清,只有你一个人会造连珠火铳,皇阿玛手下亿万百姓、万千能人、百十儿孙,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对抗戴梓,可以保大清平安。”
“四哥……”
“这大清朝,平均三十个汉人才有一个满人,若是汉人手中有了连珠火铳这种利器,而我们没有——皇阿玛,他也是怕的……”
“老六,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就算是太子想动你,皇阿玛也会先砍了他一只手!”
“老六,从今以后,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我这边,你不必操心,我总不至于连……”
胤祚没听清楚胤禛最后几句说的是什么,待要细问时,胤禛却已经转身离去。
重来一次,我总不至于,连前世都不如。
说了要保护你,却被你一次次护在身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第35章
因为前世严重的心脏病,胤祚对小说、电视剧之类可能导致情绪大起大落的东西接触的不多,但是对纯学术x-ing的书和文章却看得不少。尤其是某些他翻译过的论文书籍,为了描述精准,他往往会专门花时间仔细研读相关知识,这也是前世许多人高价指定请他翻译的原因。
有了上一世知识的积累,这一世他又先后师从南怀仁和戴梓,手下更有无数能工巧匠供他驱使,所以造枪对他来说,当真不算什么难事。
先前的变故之后,他已经明白单凭康熙对他的感情,并不足以让他立足于这个时代,他刚刚决定做一个有宠又有用的阿哥的时候,胤禛便将最好的机会递到了他手里,让他不仅是有用,而且是不可替代,独一无二。
他岂能白白浪费胤禛的心血?
三日之后,他手中便有了三件成品,两把只有六发的手铳,和一把二十五发的连发火铳,其模样已经很接近后世的手枪和步枪了,比之他幼时做的那几把又精密轻巧了许多。
第四日一早,澹宁居中,康熙看着亲手抱着两个盒子,快要被压趴下的海拉逊,神色不虞道:“老六人呢?”
海拉逊道:“六阿哥说,难得回京,要多耍几天才回来。”
不省心的小子!
康熙暗骂了一句,问道:“跟的人呢?”
海拉逊道:“六爷带了他留在林府的护卫,老奴也派了十几个得力的侍卫暗地里跟着。”
康熙嗯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梁九功一挥手,身后两个小太监上前接过海拉逊手里的匣子,快速跟上康熙的脚步。
梁九功对海拉逊道:“走吧海拉逊大人。”
海拉逊擦擦额头的汗,道:“万岁爷不会是这就要试枪吧?”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悄声道:“万岁爷这几天,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等的就是这个呢!”
内务府和后宫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有些话对别人不敢说,但对着内务府总管海拉逊,需要瞒着的事儿很少,或者说,便是瞒,也很难瞒的住。
海拉逊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昨儿晚上连夜送来,说不定还能得万岁爷一句褒奖呢!
枪早便试过无数次了,否则也不敢送到康熙手里,这种超越了时代的东西,康熙会不满意倒怪了。
看着还冒着青烟的枪口,康熙露出这几日以来唯一一个笑容,语气中不无骄傲:“人人都道戴梓是天才,却不知在朕的老六面前,连戴梓也要退避三舍。”
戴梓是天才又怎么样?朕的小六十岁的时候造的火铳就比他好,更何况现在这两把?
康熙将火铳放回匣子,又把玩一阵手铳,问道:“老六只做了这两个?”
海拉逊道:“还有一只手铳,听说是送给四阿哥防身了。”
“他自己呢?”
海拉逊道:“六阿哥嫌重,说等哪一日闲了,做个轻巧的带身上玩,现在没空。”
“没空?他忙着干什么呢没空?”
海拉逊低头:“……听戏。”
“……”
“梁九功。”
“奴才在。”
“换上便服,朕也要去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戏这么好看,迷得老六连家都不肯回!”
“嗻。”
——
这一去,还真是看到了一出好戏。
见到胤祚的时候,梁九功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过就算捂住眼睛,也还是挡不住这位小爷的声音,这位小爷声音隽永,回味悠长,念诗说话都是一等一的好听,连骂起人来都那么有韵味:“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爷今儿可算是涨了见识了!都给我听着!你们今儿不把他打的这辈子不能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爷明儿就把你们的腿打断!”
道路的正中间,无数看热闹的人群包围圈中,胤祚的护卫正将五六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揍的满地打滚,听到胤祚的话,原不敢下死手的几个人,手底下又重了几分。
对方为首的被特殊照顾的男人一边惨叫一边大声叫喊:“我乃高丽使臣,是你们皇帝陛下的客人,你敢侮辱外国使臣,你们大清皇帝,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打不得,打不得……”一旁鸿胪寺同文馆的官员急得满头大汗,对着胤祚一阵告饶:“六阿哥,这是外国使臣,万岁爷过几日要接见的,可打不得啊……”
胤祚冷哼一声,扬起下巴道:“这世上爷打不得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爷十个手指头用不完!他算是哪根葱!再在这里碍手碍脚,爷连你一起打!”
再一看那边,气不打一处来,一群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卯足了劲儿,其实拳脚都冲皮粗r_ou_厚的地方去了,敢情都指望将断腿的差事留给别人做,省的惹祸上身呢!
一撸袖子就准备亲自上阵,忽然袖子被人扯了下,胤祚不耐烦的挥开,然后又被扯了下,胤祚大怒回头,顿时一愣:“梁公公,你怎了来了?皇阿玛有旨意?”
却见梁九功不说话,示意他向后看。
胤祚一扭头,顿时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自家老爹正黑着一张脸看着他呢。
忙一拉身侧的陈拙,悄声道:“撤。”
陈拙比他更早看见康熙,只是故意不提醒他罢了,此刻见状,一吹口哨,打人的立刻作鸟兽散,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比土匪还专业。
胤祚道:“你也撤。”
陈拙看了他一眼,几步隐入人群中不见。
胤祚这才向康熙走去,康熙却不理他,径直上了隔壁的茶楼,胤祚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一进门,康熙劈头就骂,好气又好笑:“出息了你啊,朝鲜使臣你也敢打!”
胤祚硬着脖子道:“为什么不敢打?他又不比儿子尊贵!”
康熙气乐了:“你倒还有理了!要没你尊贵的都得打断腿,这世上还有几个站着走路的?”
胤祚不吭气了。
康熙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说吧,为什么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