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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无须等到选举开票完。
因为进入下学期后,或许是习惯使然,每当说话时,隔壁的他始终都会将大半身子往阿信的方向探出。
「是我叫大家投票的。」
身为上学期班长的他,一面拨动修剪整齐的浏海,一面在阿信耳边低语。
「所以你绝对是下一任的班长。」
阿信并不想成为干部,虽然他知道班上有些「朋友」非常渴望成为。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每当阿信被选为班级干部时,附近的阿姨都会消息灵通地向他道贺。
但升上小学高年级后,成为干部只是徒增困扰而已。
尤其是今年…弟弟庆太也升上了一年级,所以阿信希望放学后,尽可能避免被老师差遣或参加学生会议。
「听说班上只有我一个。」
第一学期上到一半,弟弟带着满是画叉的考卷回家时,阿信相当惊慌失措。
「老师说,班上只有我没在国字旁边注音。」
一脸满不在乎表情的庆太,高兴地喝着阿信为他准备的果汁牛n_ai,然后继续悠哉地说着:
「哥哥,我想要脚踏车。我们一起跟爸爸说,好不好?」
代志大条了。阿信心想。
若不好好养育弟弟…不好好教育他的话,就糟糕了…会被带走的!
于是,阿信告诉弟弟,脚踏车的事他会拜托父亲,条件是要每天一起读书。
幸好庆太最近总算追上进度。弟弟的级任导师是一位相当资深的女老师,她在上学期的成绩单上盖了个「很用功」的章,其它项目则是「普通」。不过阿信不喜欢意见栏的评语。
「心浮气躁,偶尔我行我素,以后别再打架了。」
不利庆太的言语刺伤了阿信的心。只要有人说庆太不好,阿信就会非常痛苦。
对成绩单丝毫不感兴趣的弟弟,躺在客厅沙发上,专心玩着携带式的电动玩具。
「庆太,你跟人家打架了吗?」
庆太「嗯」地回答一声。
「可是我没有输喔,哥哥!」
「你没欺负弱小吧?」
「嗯!」
庆太回答。不过游戏似乎输了,于是他又接着大叫一声。
「那就好。」
阿信知道这不是谎话,庆太不可能是坏孩子。那位导师在某方面的观察,似乎并不客观。
她过分在意庆太没有母亲一事,阿信对此很不以为然。
庆太有父亲,而且还有我啊!
在家庭访问时,阿信一面从客厅门缝中偷看,心里一面这么想着。
「到下学期,体育以外的学科也要多加油喔!」
说完,阿信当晚做了拿手的咖哩饭,庆太非常高兴。阿信看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样就行了,一定可以的!
这样就可以了…
阿信一脸漠然,并未思考何以有如此强烈之情感,只是在心中不断重复这些话。
「你看,城山信,果然是你,我说的没错吧?大家都投你!」
阿信深感为难,但在对方的簇拥下,只好走到教室最前方,与同样当选的女同学并排在一起。
「东田同学,这样可是违反选举法的喔?」
年轻的导师边笑边说了说这位她特别喜爱的优等生。
在全班的哄堂笑声中,只有阿信一脸无奈地站在讲台前。
他似乎想让阿信高兴,这点阿信很清楚。
他并不是讨厌的家伙,甚至还可以说既亲切又温柔。升上五年级后,学校便开始分班。当时他是最初在出席座位表上,与阿信毗邻而坐的人。之后虽然换了几次座位,但他总会坐在阿信隔壁。有人缘、脑筋好,再加上懂得窍门,使他能轻而易举地取得自己想要的座位。他的确是个「好家伙」。
他给阿信自动铅笔的笔芯。
铅笔盒中的自动铅笔,有一天阿信忘了装笔芯。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阿信,于是向隔壁的他开口借笔芯。他二话不说,爽快地给了阿信一根笔花,阿信也向他道谢。接受别人的帮助或借东西时,道谢是理所当然的。
接下来,不见了橡皮擦,然后是红色铅笔、三角尺。他每次都会很爽快地借给阿信,有时甚至还表示他「刚好」有两个,然后将新的给了阿信。
有一次,阿信忘了带国语课本。
阿信记得明明有对照功课表准备课本,心想一定是忘了放进书包。于是那一堂课,他将桌子并过去跟阿信共看课本。
回家后仍然没有课本的踪影,到处拔都找不到,阿信一度以为是遗失了。
阿信在告诉老师后,下一堂课也跟他并桌上课。
「没办法,只好到学校指定的书店去买了。」
阿信说完后的隔一天,他就给了阿信一本全新的课本。
「我替你买了。」
他对阿信说。
那时候就该注意到才对。阿信想。
「我特地为了你,跑到另一区的书店去买!」
他轻轻摸了摸阿信的手肘,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都不会黑呢?其它家伙全都晒得黑漆漆的,连女孩子看起来都一副脏兮兮的模样,你竟然是粉红色的!」
「…我也不知逭。」
阿信倏地抽回自己的手。
「只不过稍微碰一下而已。」
「…对不起!」
阿信有点后悔避开他,他似乎对此很不高兴。
不管怎样,让别人不高兴总是不妥的。可是,方才那一瞬间的行为,确实让阿信浑身不舒服,而且想甩开的感觉油然而生。
最近这种感觉经常袭上心头。
「泽谷老师每次都只教城山同学毛笔的握法!」
开始上书法教室还不到两个月,有一次阿信在准备回家时,听到几位女孩这么说。
「好象从后面紧紧抱住一般,手还这样盖在他的手上呢!」
女孩们吃吃地笑着。
书法教室位于六层楼建筑内。
受聘为讲师、状似中年的他,在自我介绍时,表示自己过去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后来辞去工作到这书法教室任教。
文静、纤细又俊俏的阿信,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在书法教室里也人气旺盛。
可是少女们的眼与口并不饶人,她们继续不安好心地窃窃私语。
「从后面紧紧抱住一样!」
「一定有接触到!」
一连串吃吃的偷笑声响起。
「老师一定是喜欢城山同学!」
「喜欢!」
「喜欢!」
不过是接受指导而已。
老师温柔的手包住阿信握笔的手,身上有淡淡的烟味。阿信一直认为偶尔触及脸颊的灼热气息,与身后传来的体温,都只是纯粹的指导行为。大家同样都接受这礼貌又温柔的指导。
老师既敦厚又温柔,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很亲切。
「只要使用好的毛笔,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你很有写字天分!」
他接着说:
「我送你一支吧!」
才说完,教室内便响起男同学的抗议声。
「好诈喔!」
「老师,我也要!」
「我也要!」
喧哔声此起彼落。
「被那样摸不讨厌吗?而且还经常摸头呢!」
「总觉得很恶心!」
「城山同学!」
阿信认为那是指导。
尽管并不特别厌恶被触摸,但恶心的字眼令阿信相当困惑。
他也不讨厌老师夸奖似的摸头举动,因为他喜欢被称赞。
这些全都是指导,不是吗?
「喜欢!」
那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不可以有高兴的感觉吗?
自己并非「喜欢」,只不过认为他是个好老师、温柔的老师。阿信对喜欢的字眼相当困扰,他无法对「喜欢」有任何响应。
***
东田一定是喜欢自己。
阿信心知肚明,可是无法回报时,该如何是好?
阿信再次向生气的友人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
「只是摸一下而已。」
「就因为你这么说,所以大家都很感兴趣地跑过来摸我。」
「…咦,是谁…?」
「很多人。」
阿信举出好几个朋友的名字。
「虽然只是耳垂,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
「那些家伙没有权利这么做!」
他突然气愤地怒吼:
「我给了你很多东西,对你也很亲切,对不对?那些家伙什么也没做!」
他神经质的视线飘向教室后方,瞪视着一群吵闹的同学。
「我妈妈说过,只要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她经常这么告诉我,所以想得到别人的善意,自己必须先善待别人。我曾写成作文,老师看过后非常夸奖我!」
他自信满满地对阿信说,希望得到认同。
阿信并末点头。他继续对阿信说:
「对了,城山信,下次来我家吧?有人送我铃虫的幼虫,可以分你几只。听说天气再冷一点,他们就会发出很好听的叫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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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如果是照相机的话,你应该就会收的。」
他好象这么说过。
「最近你说不需要我给你任何东西…所以我想贵的东西应该没问题…」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给的东西。
我全是为了你…
「对方的母亲说,你从东田同学那里…拿了很多东西。」
导师一脸疲惫,口气沉重地告诉阿信。
老师休息室的一角,阿信坐在她面前。阿信注意到其它佯装若无其事的老师们,与时而鞠躬行礼进来的学生偷偷瞄向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