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狐裘,一袭胡服的少年嘴角噙着笑意,右手探出,摊出手掌来,阳春白雪,亦是一副绝美风景画。
付博追随着,朝向那美景而去。
直至握上少年伸出的手,两人相携而去。
那一刻,他竟有种与少年地老天荒的奢望。
可凉风一吹,这心思,骤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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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殊漠重又踏上梅园竹林,不同初来之时一片繁花似锦茂林修竹。
萧萧瑟瑟皑皑白雪一片。
何时,江南也下这般大的雪?
一步一顿行走在雪地里,循着破风之声而去,在小路尽头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白衣剑客。
这人的无情剑道更上了一层楼。
可惜,剑势凌厉了,剑意之中却蒙上了一层迷雾。
朝左侧伸出手来,付博心领神会递上一剑。
“不知道君子剑之前的约定可还作数?”自怀中掏出一剑穗抛掷而出。
不待对方接过物件,殊漠握上剑柄,摘了身上的狐裘,飞身而上,直接对上了剑客的剑势。
刀光剑影,方才的随和剑意改作杀伐之色。
嗡嗡剑鸣,刀花飞散。
过处飞沙走石,气势雷霆万钧。
殊漠没有留手,江言流也没有收势。
两人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瑞雪纷纷落下,将两人眉目浸染。
整整三天三夜,两人都未曾放下手中之剑。
待第四日晨曦微露,大雪消散。
竹林清晰,白衣剑客与胡服少年相持而立。
忽的,白衣剑客眉头一蹙,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
“你,心不静。”殊漠一针见血点出了对方症结。
被红尘俗世拖累了的君子剑,如何潇洒恣意。
这几个月,为了彻底退出武林做回真正的中间派,江言流很久都没有再碰过剑。
心难静,则剑意不纯。
更何况殊漠修行功法大成,即便是江言流心无旁骛全力一战,两人现在的差距还是十分明显。
江言流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但他现在还欠火候。
若这世上没有殊漠这个BUG,十年过后,武林之中以谁为尊还不一定说得准。
可既生瑜何生亮,他殊漠来到了这个世界,便注定挡了他人的路。
虽他可惜江言流的才华,却也只是可惜罢了。
一山从来不容二虎。
从雪地里掏出被掩埋的剑穗,殊漠来到江言流面前,挂在了对方剑柄之上,“承让了。”
这一场对局,看似一赢一输,实则各有所得。
殊漠击败了君子剑,挫了中原武林锐气,隔日便会有说法。
江言流看似输了比斗,心境却难得平静了。
极乐教教主愿意刀锋出鞘,日后鹿死谁手,便不用一个中间派再去cao心。
从此,他大可专心剑道,心无旁骛。
三日比剑,仿佛两人初见之时,先有试探,其后相融,最后势起,分道扬镳。
比斗到最后,江言流全凭着一股气在支撑,明知不敌而为之,哪怕最后输,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收剑,江言流由衷赞叹:“极乐教武学果真名不虚传。”不是正道之人的魔教称谓,在君子剑看来,但凡习武者,习的,便只是一门道,修的一个心。
正邪之分,在世俗,不在武学。
挑眉,殊漠并未否认,收剑,留给江言流一片净土,背影潇洒而决然。
行至月牙门,身后人忽然道:“十年后,你我必有一战。”
呵……
砂砾世界当中,怎么净出这些怪人。
这江言流的思维回路,他没一次猜中。
也罢,给自己找个对手在背后追赶着,也能有些干劲。
回首,殊漠难得端正了态度,话语中透着一丝欣喜,“好啊,本座日后便要看看,你这君子剑,能有何等成就。”
寒风吹拂而过,两人相望不过一瞬,视线错落。
轻笑……
殊漠去而复返,也不按常理出牌,一张请帖丢了过去,“思来想去扣了你的帖子还是不地道。”
丢了就走,殊漠将剑递给付博,上了车驾。
“付右使,回程。”
“喏!”
园中,江言流翻开请帖,瞅着上面喜结良缘的新人名讳,审视良久。
另一边,一路前行辗转路过常宁苏宅,余光瞥见高门大户红灯彩影,殊漠让付博停了车。
取出老早就买好的三日醉,让傅博送了过去。
没有带话没有署名。
殊漠走后不久,快马而至的江言流,正好赶上苏淮洛迎九公主的花轿。
红光满面的新郎官苏淮洛见许久不曾蒙面的好友一袭白衣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禁笑道:“怎么着,江兄这是又看上苏某的娇妻了?”
不言,江言流打量了苏淮洛身旁的新娘,抱拳见礼道:“见笑了,愚兄收了淮洛的帖子,自然是要来恭贺道喜。”
怕对方不信,翻身下马,还递上了请帖。
闻言,苏淮洛愣了,他心说自己这边面子没下来,哪会送婚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管家捧着一坛三日醉,好容易见迎亲队伍回来,赶忙上前道:“少爷,先前有一江湖人士送上这坛三日醉。”
接过三日醉,又瞅着身旁不请自来的好友……
“相公,怎么了?”新娘见自家相公迎了她下轿便不再动作,关切道。
“好友突来拜访。”
安抚了新娘,苏淮洛收下了请帖来到好友面前,伸出手来。
这次不是痛给一拳,而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好友的肩,“姑且原谅你这一次,放你进来喝我喜酒,若下次再有计划不事先知会兄弟一声……”
“自然听凭你发落。”江言流接话,意态随和。
如此,相视一笑,恩仇尽消。
洞房花烛夜,苏淮洛挑了新娘盖头,看着面前与沐云有几分相似的娇妻,不知是该喜该忧。
若不是有沐云在前,终其一生,他大概都不会瞧上这个柔弱公主一眼。
先使他浪子回头,再让他手足情散……
看破红尘不再游戏人间,有心经营家业之时,方才知晓持家艰难。
这时能与皇家结为亲家,他不会拒绝。
原想着相敬如宾,如今见了自家妻子这面貌。
罢了罢了。
喝过交杯酒,苏淮洛将桌上的三日醉开封,又为两人满上。
“夫君,我……不善饮酒。”姜淑云喝下一杯合卺酒已是勉强,只得实话实说。
“无碍,夫人若是醉了,为夫正好揽你入怀。”自顾自与对方碰了杯,苏淮洛饮尽杯中酒,一举忘前尘。
姜淑云作为天家儿女,教养得宜,哪听得这般甜言蜜语。
羞红了脸,却依言饮了杯中之物。
春宵苦短,帐暖喧嚣。
有人得偿所愿。
有人梦散心安。
九公主顺利嫁入常宁大院,殊漠最后一桩心事也彻底放下。
日夜兼程,一路向北
半月后,入了通往西域的最后一道关口崤关。
重回故地,殊漠忽地喝停了马车。
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尝到关内的美食佳肴。
参照曾经某位常宁少主的美式谏言,殊漠一家家都去尝了鲜。
最后来到一卖糖葫芦串的老伯前,慷慨一挥,连要了两串。
“你这般瞧着本座作甚?”殊漠毫无形象地囫囵吞枣,瞧着身旁付博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是逗笑。
“尊上莫要忧心……为那种人,不值当。”游城之日,付博也在,苏淮洛给殊漠介绍吃食,他也听了。
如今自家教主手上全是那厮说过的吃食,再想到之前教主特意路过常宁大院,正好赶上大婚。
并不知晓自家教主连环计的付博,不免想多了。
差点没被噎着,殊漠哭笑不得道:“你瞎想什么呢。”
盯着手中的糖葫芦,殊漠后知后觉回忆起了什么。
这才慢半拍尴尬起来。
随意找了个角落丢了。
殊漠满是遗憾地回到马车边。
待两人走后。
一个敏捷的小身影窜了上来,扒拉起被遗弃的糖葫芦串,小嘴一张,大口嚼咽。
转身登上马车的殊漠,余光一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一四五岁的幼童,跪趴在雪地里,狼吞虎咽,吃到果核都舍不得吐出来,将脏污的零嘴悉数吞咽下肚。
脏兮兮的面容,破破烂烂的衣着。
这样的乞儿,随处可见。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碎碎念。
殊漠点开助考手册,随手一查。
南朝皇帝第十七子,无名。
生母为贤妃,五年前因通j-ian罪名而被南朝皇帝赐死,其幼子因有人暗处动手脚,致使滴血认亲血脉无法与帝王血脉相融被驱逐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