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起床,照例先记录了任天泽梦中碎片,这一次的记忆碎片很普通,是星河早就知道的,关于任天泽所学武功的消息。
任天泽练得武学是魔教教主一脉单传,决不许外传的功法,因此梦中虽然是任天泽师父教导他武学的话语,但实际上能告知星河的,也就只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消息。
魔教武学只有纯阳之体才能修习。
任天泽是纯阳之体的事,早在为小郡主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听雨霖铃八卦过了,更何况绝顶武学大多需要特殊体质几乎已经是常识,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因此记录之后,星河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径自洗漱去了。
早上吃过饭,任天泽难得没黏糊他,而是跑去山林打猎发泄精力,独留星河一个在谷中研究医典,及至午时,星河伸了个懒腰开始琢磨午饭,任天泽也正好带着猎物回来了。
那是一只健壮的雄鹿,鹿角峥嵘锋利,是对付其他对手的上好武器,皮毛平滑有光泽,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星河仔细一看,原来这只雄鹿并没有被打死,只是昏迷。
“我没打死。”
任天泽砰的将猎物扔在地上,雄鹿的腿挣扎着蹬了两下,仍旧没能醒过来。
任天泽以往出去打猎,星河总告诉他对动物身上可以药用的部分珍惜一些,久而久之,任天泽竟也听进去了。
鹿血也是药材,而活血总比死血来得好。星河找来器皿,先是破坏了鹿身上的经脉以防它挣扎,之后便独自给这头雄鹿放血。
“那今日不如便吃鹿吧。”
星河一边说着一边暗笑。
任天泽本就火气旺盛,偏偏要打一只鹿来。鹿血鹿肉鹿X都有壮阳的功效,任天泽这样一补,说不得明早就要丢个大丑。
不过说起鹿肉,星河倒是想起当初和一德大师在一起的那几日。
一德大师学识渊博,知道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知识,但又从不隐瞒,有问必答。当初为小郡主治疗的时候,星河曾经和一德大师也讨论过各种特殊体质,彼时一德大师就曾经说过,大部分只有特殊体质能够修炼的功法虽好,但多多少少都要走一些极端,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只不过中正平和的功法,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小,而极端的功法,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大。
一德大师还说,纯阴纯阳之体最是难得,若在修行对应属性功法,体质更加偏向极端,那么难免于子嗣有碍,虽不能说必定无子,但他曾以魔教举例,历任魔教教主之位之所以都是收徒而不是传承与自家子孙,并不是因为历任魔教教主的子孙中一个纯阳之体也没有,而是历任魔教教主,一个有子嗣的也没有……
器皿中的鹿血越放越多,雄鹿终于被死亡带来的恐怖清醒,哀哀的鸣叫两声,却没能唤回刽子手的注意力。
星河的脸?c-h-a??是惊讶中带着了然,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怀疑自眼底漫上眉梢,神色慢慢阴沉起来。
器皿中的鹿血满溢,流到地上,星河却没有在意,径自起身,朝任天泽的方向走去。
星河的脚步声很轻,比平日里的脚步声还轻得多,他身周外放的气不多,但体内周天运行速度,却也比平日快了三分。
但星河的脚步再轻,听在武圣的耳中,也是和大象跳踢踏舞没有区别的。
于是任天泽疑惑的回过头:“嗯?你不是在给鹿放血?怎么过来了?”
空气中的血腥气还很新鲜,证明那鹿还没死透,鹿血还没放完,星河这时候过来,自然很不对劲。
不是星河做事半途而废不对劲,而是他浪费药材——哪怕这药材是最普通的鹿血——很不对劲。
星河没给任天泽太多思考时间,他问:“你是不是早就恢复记忆了?”
任天泽手上清洗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却又笑道:“是啊,你不是知道?每天做梦都能恢复一点……”
星河没等任天泽狡辩完,打断道:“我是再问,你什么时候完全恢复的记忆。”
这是一句肯定句,星河兀定任天泽并不是每天靠着梦境恢复一点,而是已经完全恢复,而这完全恢复的时间,甚至可能已经很久了。
任天泽沉默了一会儿,通红的兔子眼慢慢退去红色,因这些年常年黏在一起带来的亲昵感和熟悉感也随着那红色悉数褪去,重新出现的,是星河以往见惯却很少同时出现的,独属于任相沉稳风华,以及魔教教主的冷漠恣意相互交织的风采。
他笑了一笑,问:“你怎么才出来的,我哪里漏了破绽?”
第140章 完结
“巧合太多了。”星河说。
“你这几年通过所谓‘梦境’像我透漏了许多过往,虽然大部分都是零散的日常片段,但是一开始全无隐瞒。”星河看了任天泽一眼,接着道:“直到今天早上的梦境记录,你因为功法不能外泄,隐瞒了你师父梦中的大部分对话。”
任天泽:“这不是很正常?我师父虽是魔教教主,但待我如师如父,我很敬重他,他交代我魔教功法不能外泄,我适当隐瞒便是应有之意。”
“是啊。”星河点头附和:“这很符合你的性格,无论你心智恢复与否,都会做出同样选择。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怀疑。既然你会选择隐瞒魔教功法的内容,为什么不隐瞒关于崔氏的消息?”
“竟是因为这个?”任天泽闻言苦笑一下:“那自然会因为我相信你。我神志缺失期间对你形成依赖,将全部信任交于你手,事事不做隐瞒,不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不正常。”星河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岁的你或许会这样做,但十五岁的你不会,三十岁的你更不会。”
“你既然认定三十岁的我不会,又为什么会怀疑我记忆恢复?难道不是应该认同我全心全意信赖你的这个观点吗?”任天泽忍不住问道:“毕竟十五岁的我和三岁的我之间,只有一年的过渡期,而这一年中,我从未离开过你左右。”
最远的也就是跑到山林打个猎,而且单独出去的次数还极少,大多是拽着星河一起出去打猎?j-ian??游。
这样相互依赖,且与世隔绝的状态,即便是十五岁的任天泽,会对星河形成依赖,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但是你太不了解十五岁少年的叛逆期了。”星河又说了一个任天泽没听说过却能听得懂的新名词,并且作出解释:“你天资过人,环境使然又早早参与各种争斗,未曾经历过普通人的少年期,并不知道,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只要有一丝可能,是绝不会将丢脸的事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亲近之人。”
“梦境碎片虽然太过零碎,需要统筹整理才能拼接出一整件事情的详细来,但那毕竟是你的记忆,你真的需要我为你做的统筹整理吗?就算需要吧,可你天生记忆超凡,单独记下几件你不想叫人知道的事情难道很难吗?”
任天泽又道:“我会说出来,也许是十五岁的我并不觉得那些记忆丢脸,更也许是真的对你十分依赖,任何丢脸的事都可以同你说?”
星河摇了摇头:“十五岁的你清楚的知道那些记忆都是属于你的过去,哪怕没有认同感,也足够成为你隐瞒的理由了。崔氏给你生了个儿子却不是你的种,你应该已经察觉。这种事是个男人就不能忍,你却大大方方的将这些告诉我,这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
“至于也许你真的对我十分依赖这个可能——同样是在这个可能之下,十五岁的你却会在我揶揄你的时候尽量掩饰自己害羞的样子,这不是很矛盾吗?”
“竟然是因为这个……我魔教功法特殊,先天之前根本不得近女色,崔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自然知道,若不是崔氏后来还和她那情郎藕断丝连,我也不会抬举赵氏……”
任天泽说着停住话音,忍不住摇了摇头:“可是这毕竟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但是你证实了。我刚刚问你是不是完全恢复了记忆,你问我怎么知道的,不就是已经承认了吗?”星河盯着任天泽,一瞬不瞬:“那么,你隐瞒自己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这一年多刻意的亲近,以及特意将你几个子女全不是你亲生的事情曝光在我面前,又是为什么?”
这一年多任天泽口中的梦境里,真正引起星河兴趣的,只有他头顶一片青青绿草原这件事,要说不是任天泽故意,星河都不信。
听到星河的问题,任天泽神色认真了些,他开口的时候,星河甚至从里面听出几分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内容太过荒谬的话。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西凉,青山书院。
西凉琴作为地主,带着星河游览。
小姑娘的声音很是清脆:“我们西凉的书院以东为尊,最东方最高的那座建筑,就是祭拜圣人的文庙,青山书院同样如此。文庙周边以栽植的四季树木,梅兰竹菊等植物分割区域,是山长和先生们的住所,普通弟子轻易不得入。”
“至于学生们的住所,按照课业等级分布在南,西,北三个方向,至于中央,自然就是修习课业的学堂了。”
“西凉的书院各有各的特色,就连主修的课业也不尽相同,青山书院主修儒道,功法也是以儒家经典演变而成的君子剑法。”
“你因为已经从你们大雍的白鹿山结业,青山书院也是认同你的文武两道修为的,因此你算是最高等级的儒生,入住北方宿舍,我领你过去。”
叽叽喳喳一通说完,星河已经到了宿舍门口。儒家提倡节俭,高等儒生的宿舍远不如白鹿山顶级宿舍那般豪华,但好在星河对这些物质条件并不在意,见屋子收拾的还算?c-h-a??整洁,便没什么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