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们在外面,正准备进店吃晚饭。”卫霖说。
“那刚好,你们还没进店吧?先别进,我请你们吃晚饭啊,自家亲戚开的海鲜火锅店,全是刚从海边渔船上运来的,保证又鲜活又干净。来来赶紧来,我已经点了一堆海鲜,还有酒水饮料,等你们来看看,有什么中意的再点。一定要来哈,我就在这等你们,不见不散!”李敏行说着,报了个地址,生怕他们拒绝似的,迅速挂断了通话。
卫霖失笑:“李敏行这家伙怎么回事,非要请我们吃饭,还慌里慌张的。”
白源计划被打扰,有些不快:“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卫霖捏着手机,一脸无辜地看搭档:“怎么办……比起自助餐,我现在更想吃海鲜火锅。你不喜欢海鲜火锅啊?”
白源当即改口说:“想吃就去吧,好歹也是人家一番心意。远不远?”
“不远,我捱得住。”卫霖开心地勾住他的肩膀往外带,“现在可是吃海鲜的季节啊,我跟你说,九、十月份的螃蟹可肥了,红膏黄膏能从脐盖里顶出来……”
第56章 旧病复发
李敏行请客吃饭的海鲜火锅店在一处狭窄的巷子里, 白源和卫霖很辛苦地在犄角旮旯找了个空档, 见缝c-h-a针地把车子挤进去。
这家店生意不错,但里面人头攒动闹哄哄的, 空气不太好。李敏行特地在门外水泥地上摆了张桌子, 架上锅底、摆好生鲜和锅底等待两位贵客的到来。
看到高个儿长腿的两个年轻男人并肩走来, 李敏行热情地招呼:“卫霖!白源!来来,坐这儿!锅底快开, 就等你们了!”
贵客其中的一位对这种充满了嘈杂与人间烟火气的氛围十分习惯, 一屁股坐在塑料靠背椅上,对做东的笑道:“怎么突然想请我们吃饭, 有什么好事, 发财了?”
另一位则挑剔地皱眉, 不太舒服地看了看略显油腻的桌面和地板,最后还是忍住不适,在搭档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李敏行赧然地挠头:“哪儿呢,像我这种整天奋战在电脑前的码农、程序狗, 哪有发财的机会。不说了, 今天就是专门请你们吃个饭, 报答上次的救治之恩。你们看看这桌上还差什么,海鲜池那边随便点。”
卫霖一看桌面,锅底是特制的三鲜汤,蛤蜊、蚬子、青口干在白汤间上下翻腾,鲜红的枸杞、洁白的大葱段和姜片点缀其中,清香扑鼻。盘子里的梭子蟹、北极贝、刺贝、象拔蚌、鲜鱿、龙利鱼、虾滑、肥牛……以及各式蔬菜、粉面铺得满满当当, 差不多是五六个人的分量。
“哗,这么丰盛!吃都吃不完,不必再点了吧。”卫霖右手抄起筷子,夹了几片象拔蚌开始涮火锅,左手也没闲着,抓起几串活Cao虾就残忍地往滚汤里送。
白源狐疑地瞥了一眼正殷勤地给他们添置蒜蓉蘸酱的李敏行:“找我们有事?”
李敏行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没事就不能请你们吃饭?当初不是说好了,不管是修电脑还是lū 串,我随叫随到。可你们一直不联系我,我就只好厚着脸皮主动约你们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白源也不好再多加盘问了,默默地吃起涮海鲜来。要说这家店虽然外观简陋了点,食材和口感还是相当不错的,各类鱼虾螺贝鲜活肥美,汤底也颇具风味。
卫霖吃得停不下筷子,白源见他大快朵颐的模样,自身食欲也增加了不少。三个人奋战一个多小时,把桌面的东西清扫得七七八八。白源还算克制,只吃个九成饱,卫霖和李敏行几乎吃到了喉咙口,瘫在椅背上揉着肚皮直喊撑。
卫霖仰头望灰蒙蒙看不清星子的城市夜空,与李敏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白源在旁边听得有些不耐烦,很想买了单一走了之。
他把意图化为行动时,被李敏行拦住了:“别别!说好了我请客!再说,亲戚开的店,钱我事先就付了。”
于是白源丢下一句“谢谢这顿饭,下次有空再聊”,直接转身走向停车处。
卫霖朝李敏行耸耸肩:“他就是这个脾气。”后者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说真的,我觉得现实中的白先生,比之前那个……”他卡了一下壳,用个很通俗的词,“梦境中的半机械杀手形象,已经温和很多了。”
“我和白源刚从另一个‘绝对领域’里出来,比你的那个难度大得多,整整三天没休息,累坏了。”卫霖说着也起身,拍了拍李敏行的胳膊,“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海鲜火锅很赞。先走了,下次我们回请。”
“不、不用了。”李敏行追着他的脚步来到车子旁边,有些急切,又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卫霖挑眉:“还有事?直说吧,需要我们帮忙的,尽力而为。”
李敏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这里眼多嘴杂,我们能不能进车里谈?”
卫霖点头,两人顺势拉开白源的车门坐进去。
驾驶座上的白源用略带不满的眼神,从后视镜里瞥了李敏行一眼。
他本想请卫霖正经吃顿晚餐,再找个幽静的咖啡厅,喝喝茶聊聊天,享受一番两人独处的时光。说不定在烛光与音乐的酝酿中,他还能理清脑中混乱的思路,疏通心里奇怪的情绪。如果卫霖能借着这个时机,大着胆子向他表白……
他会婉言谢绝,再用冷静而不失温情、理智而不乏亲切的姿态安慰对方。
也许卫霖会哭?乌黑圆润的眼睛闪着泪花,万分难过地望着他,脸上满是失望与羞愧的红晕……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握一握对方的手背,温声告诉他:其实我对你的告白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和怪异,毕竟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去接受一个同x_ing的感情,但如果你坚持非我莫属,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再多了解与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有不一样的进展……
然而这一切设想,都被李敏行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
不速之客现在甚至还赖进了他车里,用一副“我很信任你们,所以你们能不能也相信我”的表情,仿佛要倾吐一个天大秘密似的,紧张地盯着他和卫霖。
“你说吧,什么事?”卫霖问。
李敏行双手交叉而握,两个大拇指不安地扣来扣去,低声说:“我怕我说出来,你们以为我旧病复发……”
“旧病复发?”卫霖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你又产生被跟踪、监视或者追杀的幻觉了?”
李敏行神色苦涩而凝重:“我知道,就算我赌咒发誓这次的绝不是幻觉,你们也不会相信。别说你们,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了被害妄想症。”
“我很痛苦,真的,这份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更来源于我对自己的迷惑、怀疑和厌恶——为什么我会得这种病?为什么我总爱胡思乱想?我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安安稳稳地度日?我每天都要费力思考,这件事是不是真实、那个人是不是幻觉,我觉得活得很累,累极了……”他的脑袋向膝盖深深地弯下去,后背上拱起嶙峋的一条脊柱,显得既单薄又无助。
卫霖转头望向前座的搭档,用眼神说:我们单位治疗成功的案例中,旧病复发的概率是多少?
白源:极小,但并非没有。
卫霖沉默片刻,安抚地摸了摸李敏行的后背:“你先别慌,好好想一想,有哪些你觉得不寻常的人和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细节越详尽越好。”
李敏行抽动着肩膀,用力搓了几下脸,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即将哽咽崩溃的情绪,慢慢说道:“我和你们告别,从治疗中心刚回到家的那几天,的确感觉不再出现任何被害妄想,心里踏实安稳了很多。于是我就正常地去上班,有天下班后刚好碰到房东回来,叫我尽快搬出去,说他的儿子临时决定回国,没地方住。我只好拿了点违约金,收拾东西搬出去,打算再找个房子租住。然后第二天,我就听说那座房子着火了,新闻里说是电线老化短路导致,房东的儿子被烧死在里面。那一刻你们能想象我的感觉吗——不寒而栗!如果房东没有临时赶我走,那么被烧死的人就会是我!”
卫霖劝道:“也许这真的只是个意外,你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李敏行苦笑:“可这意外也太凑巧了!好吧,就算它是意外,接下来的几天,我真的发现有人在监视、跟踪我,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新租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你看我拍了照。”
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卫霖和白源看:是位于一楼的一间出租房,窗户大开着,房间里满地狼藉,各种小杂物散得到处都是。
卫霖眼尖,指了指窗台上的黑印子,白源把照片放大仔细查看,发现那是一个不太明显的猫爪印。
看起来像是有一只(或者一群)精力旺盛的野猫,趁他窗户没关紧,闯进来大闹天宫。
李敏行继续说:“还有好几件诸如此类的事。就说昨天吧,我在下班路上开着车,对面一辆混凝土搅拌车突然刹车失灵,险些把我的车撞飞,幸亏我反应及时,摆头冲上了人行道。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真的有人想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就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我的命!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卫霖心想:如果想要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宅男程序员的命,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地布置成车祸、火灾之类的意外事故?在他半夜加班回来的黑暗小巷里,一枚毒针就解决了,根本不会引人耳目。第二天尸体被发现,查来查去,也顶多得出个被盗狗贼误伤的结论,多么轻松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