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偏执又小心眼的白先生一路尾随搭档的车子,看他在一家花店门口停驻,买了一大束雪白的马蹄莲,而后继续开车离开市区,向郊外行驶。
一个多小时后,卫霖的车子沿盘山公路而上,白源看了眼道边的路牌,箭头上方写着“辉山陵园”。
残秋的陵园,白花杜鹃早已开败,只余苍郁的针叶松、扁柏与灌木丛,包围着密密麻麻的碑林,萧条肃穆。白源跟随卫霖拾阶而上,穿越重重墓碑,最后停在角落一处不显眼的墓地前。
卫霖蹲下身,用手擦拭石碑上沾染的雾水,拂去几片落叶与碎纸,将白花马蹄莲恭恭谨谨地放在墓碑底座上。
白源看到y-in刻朱漆的碑文后,立刻明白了卫霖醉梦中还在喊着的“许木”是谁。
“又到你的祭日了,算起来,这是第十年。”卫霖跪坐在墓前,对着没有照片的石碑自言自语,“你放心,我过得挺好,住着你送我的房子,工作轻松薪水高,什么都不缺。你看,你让我做的事,我一件不落都做到了——上完市里的高中、考个二本以上的大学、找份正正经经的工作、跟别人好好相处。哦,还有,交个漂亮的女朋友,结婚生子,这个稍微有点偏差……我交个了男朋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看见对方发火的样子,赶忙安抚道:“你别瞪眼睛拍桌子,其实我心里知道,你并非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男朋友也好女朋友也罢,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找个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别孤零零地在这世上飘来荡去、连点人情暖气儿都挨不着。这十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可以把一个人带过来给你看看,就是他了。”
白源端正地跪下来,与卫霖并肩而坐,低头叫了声:“恩师。”
卫霖对白源说:“他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养父,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一直拿我当亲生儿子。”
白源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叫:“爸。”
“我从小没爸,跟我妈姓。她绝口不提我爸的事,多问几句就嗷嗷哭,我算是怕了她。12岁那年我妈病逝,是许木老师找到我,帮我打理吃穿住行,还给我生活费。那时我在叛逆期,经常跟同学打架,屡次被赶出学校,才读初一就想辍学,但他死活不肯,说至少也要读完高中,不然一辈子没出息。我就读的乡下破学校,老师上课老放羊,他就拾掇了一堆各个学科的课本,每天晚上给我补课。”
卫霖眉目间满是伤感的缅怀,嗬的低笑一声:“说句实话,他的教学水平真不咋地,除了体育,其他科目都像满是破洞的屋顶,下起雨稀里哗啦,只好东一个桶、西一个盆地补缺补漏。后来我能考上高中、上大学,除了自己发奋图强,更主要还是怕被他像练兵一样拿去cao练,真是皮都要脱两层。”
“你的身手,就这么来的?”白源问。
卫霖点头:“后来我也大约猜到了,许木老师应该是和我亲爹有什么关系,所以替他来养我,直到我15岁考上高中。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可是那年秋天……”
他用力抿了抿嘴角,脸色苍白,如鲠在喉地刺痛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白源感同身受地圈住了他的肩膀:“我明白,但逝者已去,他一定不想你这么难受。”
“不,你不明白。”卫霖的声音低不可闻,像一抹即将消失于天光下的幽魂,手指用力攥紧大腿上的布料,青筋毕露,“他是死在了我手上。”
第88章 同居
白源一时有些吃不透他的意思, 只能结合他之前的醉话猜测:许木应该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卫霖对此十分自责,所以才说许木是死在了他手上。
他心疼地握了握卫霖的肩膀, 劝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卫霖摇头, 木然闭眼, 无数血淋淋的往事碎片浮光掠影般划过,将他的记忆染成一片猩红——
狭小幽暗的空间。青白的脸上涣散的瞳孔。深可见脏腑的伤口。残缺不全的手掌。腐臭味道萦绕鼻端。十五岁的少年与死亡耳鬓厮磨, 尽管那是来自于最亲近与尊重的人, 依然难以抑制内心深处的惊惶与恐惧。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却被困在死亡的气息里, 不得不用深恶痛绝的方式, 从中挖掘一线生机……
一个怀抱包裹了他, 温暖而坚定,白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睁开眼,看我!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卫霖打了个激灵, 睁开双眼。黑暗的潮水被这句话驱散,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惨白触手迫于无奈地松开了他, 随着潮水退回到属于它们的y-in森与绝望中去。
他伸手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男人,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感动。
“不管怎样,都已经过去了……”他喃喃地说,“许木老师用他的生命埋葬了那些东西,我不该再将它再翻上来,哪怕只是记忆的投影。”
白源爱怜地轻揉他的后脑勺:“是的,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我。”
卫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借由对方体温带来的暖意,将那股心力交瘁的y-in冷感觉排出体外。
“没事了,你放心。”他拍拍白源的后背,示意对方松手,然后朝墓碑深深叩了三下头,“这十年来,我一直记着许木老师死时的模样——明明有那么多鲜亮与美好的回忆,可我却反反复复重温着最不堪的那一段,他要是泉下有知,一定很恼火。”
“让老师安息吧。”白源起身鞠躬,向卫霖伸出一只手,“你的平安幸福,就是给他的最好告慰。”
卫霖默默点头,握住了情人兼搭档伸过来的手。
离开陵园时,他对白源说:“抱歉,我还是对你有所隐瞒,因为我实在说不出口。或许再等几年,等我不那么……”
白源了然地牵着他的手:“我知道。在你还没有彻底放下之前,每一次旧事重提,都是再度伤害。你无须说,我也不想问。”
卫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开车顺原路返回,到达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于是一同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
他们离开餐馆走向停车场,穿过小巷子时发生了一个意外的c-h-a曲。
一个小年轻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一路上连撞带推地排开行人和障碍物,活像头歇斯底里的犀牛。在他身后不远处,追着两名奔跑的巡警,高声喝道:“站住!不然开枪了!”
什么情况,抓抢劫犯吗?卫霖思考了不到半秒钟,在那个小年轻擦肩而过的同时,伸手一擒一甩,轻轻松松将对方掀翻在地,随即一脚踩在他后腰上。
对方极力挣扎了几下,怎么也爬不起来,两名巡警此时已冲到近前,气喘吁吁地将地上的嫌犯铐起来,说:“谢谢啊,你这是见义勇为,回头记得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登记。”
卫霖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奇地问:“他犯啥事了,抢劫?”
其中一名浓眉大眼娃娃脸的警员随口答:“不是,寻衅滋事呢。在网吧里游戏玩着玩着,突然蹿起来发飙打砸,弄伤了好几个人。”
另一名稳重些的警员把嫌犯从地上拽起来,打断了同伴的话:“过来帮个手。”
小年轻还在不死心地扑腾,挣得脸色通红、脖颈上爆出青筋,配合着狂烈的神情和愤怒的目光,活像个即将被架上绞刑台的革命家。他扯着嗓门高叫:“希朗唯萨,教宗至上!你们这些恶灵、亵渎者,统统都要受到神明的审判,下黑狱去吧!”
娃娃脸警员嗤地笑起来:“什么恶灵黑狱的,有病吧。该受法律审判的人是你,跟我们走。”
他朝卫霖又叮嘱了声“记得来登记见义勇为啊”,见对方实在没有做好事留名的意愿,只好摇摇手,和同事一起押着边扭边骂的“教徒”走远了。
卫霖莫名其妙地耸耸肩:“什么事儿,游戏玩疯魔了?”
全程不置一词的白源点评道:“癔病。”
两人走到停车场,白源问卫霖:“下午打算做什么?”
卫霖想了想:“收拾一下家里,几天没住没打扫了,估计有够脏。”
白源:“不是叫你来我这边,有钟点工打扫。那边的房子你要是怕没人住会脏,租出去也行。”
卫霖:“这是要长期同居?”
白源不止想同居,还想拉他同床共枕,故而摆出一副十分坚持的模样。
卫霖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的可行x_ing。白源屏息等待搭档的回答,最后听到他说“我还是得回家”,心底很失望,一脸的不高兴。卫霖看他臭着脸,忍不住笑起来:“我总得回去,打包一下要带过来的衣服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吧。”
白源这才云销雨霁,脸上泛出了晴色:“我去帮你打包?”
“不用啦,你去超市买点菜,晚上我下厨。最近老在外面吃,油水太多容易发胖,不健康。”卫霖促狭地捏了捏对方的腰间r_ou_,觉得结实弹x_ing手感好,丝毫没有发胖的迹象,又趁机多摸了几下,“以后你负责营养早餐,晚餐我包了。”
白源极力克制住想把他压在车子引擎盖上狂吻的冲动,不想被来来往往的人瞧去了便宜,只抓住他作怪的手,在唇边飞快地亲了一下。
“动作快一点,别让我想太久。”白源贴近他耳畔呢喃,语声低沉而充满磁x_ing,“否则你身体里那颗我的心会水土不服。”
卫霖老脸乍红,心想:白先森真他妈的又苏又能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