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番外 作者:白云诗诗诗(下)【完结】(33)
六月底,他们在南影厂的摄影棚里,拍摄《秦淮梦》最后一场,杀青戏。
杀青的戏往往并不是电影的最后一幕——好像每个剧组都有这样潜意识的约定,大家不把故事的结局放在最后拍。最后拍的,常常是故事的开始,又或者只是普通的过场。
像花谢了,还留一段余香在枝头叶上,梦醒了,还留一点残意在眼底心里。
已经是六月炎夏,南京更是热得无法形容,摄影棚里虽然有空调,基本吹不到演员身上,空调是为设备服务的,白杨和姜睿昀被数千瓦的大灯烤着,还得演出一副春寒料峭的样子。
为怕出汗,两人脸上都打了许多定妆的粉,灯光里看去,比平时格外显得柔和,像是魂里梦里柔光过的回忆。
戏里还是春天,戏里的窗外下着微寒的春雨,姜睿昀把着白杨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写杜工部的诗。
家国离乱,而富贵之家隔江犹唱后庭花,安世静和沈白露在榕庄街的小宅里避世,白露说,少爷,再教我写写字罢。
世静便从背后环住白露,扶着他的手,缓缓地着墨,却始终不落笔。笔在砚池里反复舔着墨,带着不明的暧昧色气。
世静微微侧目,以目视白露,脸也缓缓地贴近了白露的脸。
白杨对姜睿昀的演绎已经深感佩服,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姜睿昀把脸靠过来,他也就缓缓垂下头,去看世静手里的笔——三羊七紫,柔中带刚,搅在墨池里,像人心里抖动的一池春水。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再向前一分,就是真正的耳鬓厮磨。
而世静终于没有再靠近。
白露的脸上是无可避免的羞涩,和一缕无法言说的渴望。
人的恋情,多像这春雨里的花朵,他们都盼着对方是蝴蝶,能向前飞出一步,却又在余生里各自开成了寂寞的花。
同在枝头各自开,背展春风结芳愁。
白杨带着羞涩的表情,垂着头,忽然觉得伤感。姜睿昀演得真好,若是他真的贴上来,就太过流俗——白露和世静只能这样,近到几乎魂梦相通,可是再也不会多近一分。
如果自己是沈白露,白杨想,他也许会主动拥抱安世静,拥抱这个沉默的、温存的、清冷的男人。
姜睿昀投入了,他也投入了,他们本不是恋人,却不约而同地为这一对剧中人惋惜而心酸。
戏就要杀青了,再婉转的曲子也要离散无声,世静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台词可以让他说,所以白露才觉得哀怅,白杨更觉得哀怅。白杨真想替沈白露吻一吻世静,吻开他心里许多纠缠的结,吻破他们始终没能走到一起的结局。
只能是想想而已,他会这样想,观众也一样会这样想,这就是张惠通想要的东西,在观众心里烙一个永远的、哀伤的印记。
世静把手嵌在白露的指间,是另一种十指交缠,两人看笔在纸上走着,轻声念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而他们终将一别,花容浸泪,振翅高天。
姜睿昀没有再写下去,他和白杨保持着那个欲语还休的姿态,鼓风机向他们脸上送过最后的、虚假的春风。
一段风月,至此终焉。
“咔。”
张惠通含着泪,用一个至简的音节,宣布了这段无终之恋的杀青。
白杨放松开来,低头去看姜睿昀写的字,他忍了好久了,这尼玛小学生字体,白杨立刻从沈白露里出戏,滚在姜睿昀怀里笑成了傻逼。
姜睿昀臭着脸:“再笑我用墨抹你。”
白杨疯狂地笑着,把姜睿昀的国破山河在顶在脸上:“张导,让摄影拍一下,笑死我了!”他回头去看姜睿昀:“你干嘛真写字啊?随便涂涂就算了啊。”
姜睿昀拿笔摔他:“我刚开始画乌龟,你的表情都快崩了好吗?”
全场的工作人员都爆笑出声,大家开了香槟,芬芳的酒雨洒在他们头上。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经历了置景的艰难、拍摄的严酷、投资方的风波——《秦淮梦》真算是好事多磨。
可他们没有放弃,最终还是按时完成了拍摄。
白杨笑着,又觉得感慨,他望着姜睿昀,姜睿昀也望着他。
有谁能想到?就是张惠通也不会想到,两年前,他们的演技还是我心永恒和爱的供养。
直到拍摄完毕的这一刻,他们才感到疲劳,而这些疲劳都已经不算什么。宁宁慧慧举着蛋糕过来,张惠通笑道:“哦,对的,今天还是小姜的生日是吧。”
白杨愣了一下,这么巧,姜睿昀生日这天收工了。
好日子又是好事情,大家都围过来,给姜睿昀唱生日歌,香槟把他浇成了落汤j-i。
姜睿昀把白杨拉到身边,白杨就喜欢凑热闹:“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准备礼物。”
姜睿昀看他一眼,没说话。酒从他头发上淌下来,顺着眼角流下去,倒像是朦胧的泪。
张惠通举着杯子:“来拍个合照,大家都发微博,给咱们这个年轻人祝贺一下,好事成双!”
“张导,都加一句主题词吧,”姜睿昀忽然开口,“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好主意,这个宣传给力。
欢乐的大合照很快出现在媒体平台上,昭告天下,这部国内今年的顶级制作,杀青了。
照片上的白杨和姜睿昀被挤在中间,为防止造型外泄,主角配角脸上都抹了许多n_ai油,衣服也被酒浇得透s-hi,像一群快乐的落水狗。
微博下带着世安为《秦淮梦》所写下的那句副标题。
——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这边拍摄结束,张惠通带领相关主创赴美进行后期制作。李念却在公司跟白杨大动肝火。
电影的先期宣传和后期制作是同步进行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争番位。
李念跟张惠通说了许多好话,又求世安去找单启慈,务必要让白杨成为第一主角。世安倒没说什么,顺口和单启慈提了一句,张惠通却左右为难。对张导来说,姜睿昀和白杨,手心手背都是r_ou_,哪个他都喜欢,他不希望这两个新人为了一点角色先后的虚名而闹得不愉快。
投资方是安龙,但姜睿昀的表现也同样出色,张惠通起初是不会犹豫的,但白杨四个月的拍摄又让他刮目相看。
做人难,难做人。
张惠通只好亲自致电白杨:“小白,当初李总答应我,角色顺位的事情放姜睿昀在前面,我跟秦浓那边也是这样答应,现在他又为这个事情来找我,我问你,你自己想不想做第一主角?”
他这是纯粹的推锅。张惠通看出来了,姜睿昀万事都顺着白杨,这两个年轻人背后的势力虽然针锋相对,但两人彼此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姜睿昀平时沉默寡言,白杨比他欢快跳脱,两人x_ing情大不相同,居然处得十分亲密。
人不会仅仅因为x_ing格相近才互相友好,共同的追求更能缔造坚固的友情,他和单启慈也是如此。
张惠通想得轻巧,干脆就指着白杨一句话,白杨要是想做呢,姜睿昀大概也无话可说,至于李念和秦浓两边,就让他们斗去吧。
白杨倒很爽快:“张导别为难,都是一个剧组,不争这个,我排在他后面好啦。”
张惠通吃了一惊,对这个爽快孩子更觉得喜欢。
李念接到张惠通的电话,何止大惊失色,简直要吐出血来。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一句话说得轻巧,我真他妈要被你气死了。”
当着金世安的面,李念也实在忍耐不住,只差没掀桌子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边费了多大劲?我的亲爹啊白杨,安龙花了这么多钱图什么?不就为给你挣个影帝吗?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姜睿昀给你灌了迷魂汤吗?”他看了白杨一眼又看一眼,烟从他嘴里进去鼻子里出来,像个要爆炸的火车头。
李念指着世安:“你对得起你金爸爸?你金爸爸为了你从海龙净身出户,你他妈倒好,一句话自己当了个老二,亲爹啊,亲爷爷,长点儿心行不行?”
世安坐在一旁,又不好说话,又不好笑,只弯着眼睛看他大发雷霆。
白杨小声还嘴:“第一第二又不影响票房收益,谁做主角还不都是安龙挣钱。”
瞎说什么大实话,李念恼得满地打转:“那你的奖呢?你以为金马金狮会给你下双黄蛋啊?”
“影帝又不是预定的,谁有本事谁就拿,没了影帝我也照样是我。”白杨平静。
李念真想跳楼了,他只好看金世安:“你管管你这个大宝贝,我他妈管不住了。”
世安只是笑。
白杨拉住李念,端端正正给他鞠了一躬:“李总,别生气了。”
李念黑着脸看他。
“电影拍出来,不是因为谁是影帝大家才会认可。我努力了,也尽力了,”白杨说得平和,“我以前吸了那么多粉,真的不缺粉丝。说到底,这部片子不是为了让更多女孩子喜欢我,是要行内人认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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