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张了张口,心里其实有答案,但不能说,可即便他不说秦修也清楚,他仓惶笑了笑,声音特别涩:“因为我还念着他。”
一句话,七个字。
这七个字仿佛用尽了秦修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城墙上,慢慢遮住眼:“是不是很可笑,我爱他半生,末了换来穿心一剑,却还是想着他……太作践了。”
祁昭想给他说这不是作践,他和秦戮神魂想连,之所以念着秦戮,是因为秦戮念着他,但话还未出口,却就已经没法说了。
他听见秦修喉咙间传来一声极浅的哽咽声。
人压抑太久,总是容易崩溃。
可秦修不需要安慰,他摆了摆手,手还遮在眼睛上。城楼上风雪又大了些,风雪里,秦修放下手,眼睛清清淡淡,之前那些情绪尽数被掩藏。
他一眼瞥见祁昭眼底的心疼,回头又朝天墟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祁昭,其实我很想回天墟城,但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诛心的滋味太痛,比风雪刺骨疼太多,承受一次已经足够,我不如聂槃,这一生……受不起第二次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就是这样,才越让人觉得压抑。
祁昭心口闷的很,秦修上前将他有些松了的披风带子紧了紧:“好了,城楼风雪最甚,若是你被冻坏了,谢慎恐怕要找我麻烦……回去吧。”
他又成了惯常慵懒的模样,明显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祁昭只得点了点头,秦修便懒懒一笑,和他一同下了城楼。
二人一起朝城主方向走,秦修走在前面,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拐角时,祁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茫茫白色,远处的山隐在风雪里,什么都看不到。
第83章 第83次不正经
之后秦修没再去过城楼。
祁昭怕他心里熬不过去, 小心翼翼观察了几日,后者一如既往的慵懒模样,只是话比从前更少了, 沉默看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连大大咧咧惯了的孟然都发觉了秦修的不对劲, 私底下偷偷问了祁昭几句,祁昭知道症结所在, 却也没办法,只能朝孟然摇了摇头,孟然慢慢也想清楚了背后的事, 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日子一天天过,晚景城的雪下过三次后,年关近了。
洒金街的许多店铺已经关了门,各自回家置办物件准备过年, 城主府那边有谢清cao心,祁昭无须管, 到了最后几天才把Cao木们带回了城主府, 打算和谢城主安安稳稳过年。
这日清晨,祁昭最后去了洒金街一趟, Cao木们已经被安置在了城主府暖阁, 他此次去是把晒的花茶和一些书都带回去。
晚景城到了年底事情多,谢慎忙碌的很,和他一起去的人便成了秦修,二人进了洒金街, 边上的食肆还在忙,祁昭把要带回去的东西收在一起,那边孟然也正巧过来唤他们,让祁昭帮忙尝尝些新上的点心。
年关时节食肆生意最好,孟然准备上的点心是如意糕,听名字就是个应景的,点心做的很甜,虽说不腻,但也不太对祁昭的胃口,而秦修本就不喜甜食,自然不会有别的表示。
小老板很失望,说要再研究研究,重新钻进了小厨房。
祁昭摇头笑了笑,秦修挺喜欢孟然,眼神也柔和下来,二人在食肆里待了许久,边等边试吃,等到孟然对做出来的点心终于满意,才摆了摆手,心满意足放他们走。
二人与孟然和魏怀道别,顺便定下蹭吃蹭喝的时间,这才出了食肆,确定灵植店落锁后转身朝城主府走去。
昨夜才起的雪,风雪天,雪没脚踝快一半,路上行人很少,寥寥几人,匆匆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祁昭紧了紧披风:“这天越来越冷了。”
秦修穿的还是很单薄,但他修为高,确实不冷,闻言懒懒笑了笑:“光属血脉也这么怕冷么?”
祁昭坦然点头:“因为我感官正常。”
“说起来,这年还是我第一次过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晓得该做什么,到时候你别嫌我添乱就是了。”
“不会,你也不用做什么,蹭吃蹭喝会不会?”
秦修便笑起来:“会。”
祁昭看出来他今日心情不错,不由也跟着放松下来,笑了笑。
二人步速不慢,这条街很快到了尽头,再过拐角,迎面就是城主府了。
祁昭走在前面拐过去,抬头望了一眼,城主府立在周围皑皑白雪里,高贵而庄重,他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才发现城主府前的台阶下原来还站着一人,他身着白衣,发也仿佛染了霜,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雪里,离远了根本看不见。
此时祁昭离那人的距离还有些远,看不清容貌,但就是莫名觉得熟悉,可祁昭认识的人都是黑发,根本想不起来还有白发的人,疑惑间,身边的秦修突然顿住了。
他死死看着前面的那人,眼里悲喜哀乐纠缠在一起,沉得像雾,唇紧紧抿着,竭力想要把喜怒哀乐掩藏下去,但越是藏,就越是汹涌。
祁昭就清楚了,那人除了是秦戮,不会有别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却没动,只等着他们走过去,祁昭看着秦修,低声问:“秦修……过去么?”
秦修手指轻轻颤抖起来,良久,他闭了闭眼睛,没说话,脚步却动了。
二人走过去,秦戮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他站在风雪里,比从前瘦了很多,白衣空荡荡的穿在身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白了,一半雪白一半灰,是他所有的苦和煎熬。
秦修心里苦,秦戮也不好过。
秦戮的目光一直凝在秦修身上,见他过来,嘴唇动了动:“秦修。”
秦修脚步未停,直直就要走过去,刚从秦戮身边错开,秦戮猛地转身握住他的手腕,又唤了一声:“秦修。”
秦修不动了,沉默的垂下眼。
祁昭视线在他们身上环绕一圈,才反应过来他这时候不应该待在这里才是,着实尴尬。这么想着,他随意寻了个借口,转身便往城主府里走,刚进去,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谢慎撑着伞站在那边,将伞往他头上一遮:“怎么如此匆忙?”
“秦戮来了。”祁昭说,“你是要出去么?别出去了,现在出去撞见他们太尴尬。”
谢慎本就是看他出去的太久,雪又大了,想出去接他罢了,如今人已经回来,自然不用出门,闻言颔首,转身撑着伞同祁昭往里走。
二人回了住处,屋子里很暖,祁昭把披风上的雪抖了抖,挂到边上,谢慎把他的手裹起来给他暖手,祁昭笑眯眯任他动作,想了想,说:“秦戮要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谢慎摇了摇头:“他来时才知晓的,只比你早了半个时辰。”
祁昭了然点头:“他这次来定是想接秦修回去的,但秦修……已经没办法再信他了,你觉得他们能熬过去么?”
“各自有各自的造化。”
祁昭心里其实挺矛盾,之前秦修被秦戮一剑穿心,虽说背后是辛夷推波助澜,但之前秦修受的苦就不少,否则也不会那么绝望,是以祁昭并不想秦修那么容易就原谅秦戮。
但祁昭知道秦修心软是迟早的事,他舍不得秦戮,耗着也是在折磨自己,倒不如早点走过去,同得欢喜。
祁昭叹了口气。
谢慎握着他的手:“还冷么?”
屋子里本就暖和,再被谢慎捂了这么久,早就暖了,祁昭笑眯眯点点头:“不冷了,但再捂一会儿也是很好的。”
谢慎低低一笑,纵容道:“好。”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说到了年节的事,浮生界不比人间界,修行这条路本就孤独,身边亲友渐渐去了,大多都是一个人四处行走,人情世故浅薄的很,根本不在乎年节。
城主府也是如此,往年谢慎大年初一时会去腾蛇山拜访三位长老,而后年节就算这么过了,但今年不一样。
谢慎打算十五过后与祁昭举办道侣大典,原本他们刚在一起时就应该办的,但那时候事情多,就拖到了现在,趁着如今日子还算平和,谢慎觉得还是抓紧办了,省得之后出意外。
祁昭应下了。
城主府自是欢喜,谢清也不喂小黄j-i了,当即开始着手准备,上午时刚把册子给送来,祁昭拿起来看了看,谢清做事稳妥,他觉得没什么不对,就点了点头。
“这样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了。”谢慎说,“晚些的时候会有人过来量身,喜服七八日就能做出来。”
喜服的样式是祁昭选的,上面的刺绣纹也是他亲自画了给裁缝的,对此很是期待:“好。”
他把书册合上,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谢慎,觉得日子再好也不过如此了。将他的眼神收入眼中,谢慎神情缓和:“看我做什么?”
祁昭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坦坦荡荡开了口:“看你好看呀。”
谢慎还看着他,目光不躲避,耳尖却悄悄染上了粉红色。
他耳尖发红时的样子,无论多少次都能让祁昭的心软的不像话,其中还掺杂着隐约的小欢喜,祁昭笑弯了眼,慢慢靠近谢慎:“谢慎,你害羞了?”
说话时的热气洒在谢慎耳尖,那处顿时更红了。
祁昭眼睛更弯,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谢慎就势转头在他下巴亲了亲,头发拂在祁昭脖颈处,小傻子一滞,突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