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很快便想起了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忙把手上的东西递上去对常晚道:“阿姨,我这次来是想和您道个歉的,笠初这次的手是为了救我才伤的,要是没有他,我现在大概就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同您说话了,我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太多东西,您先收下,改r.ì我再登门向您和叔叔正式道个歉。”
常晚也不推脱,知道收下了言晏才能心安,便把东西接了过来:“哎呀,没事,你看你俩现在不是都活蹦乱跳的吗?意外是无法避免的,既然已经把伤害降到了最低,我又有什么好怪你的呢——你看于笠初这手伤了,你这几天照顾他应该很辛苦吧,不然让他先回家养几天?你不是也有工作吗,别让他耽误了你的事。”
谁知言晏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转头看了眼于笠初,那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愫有如实质般地映到了旁人的眼里:“照顾他我挺乐意的,一点都不麻烦。”
一般人要是见了言晏这副表情,一定会感叹他和于笠初的关系可真好,可常晚见了那目光却一下就愣住了,恍然间便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酝酿了一会,接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同言晏闲聊了几句,最后开口让言晏先回去忙自己的事,又说于笠初可能要晚点再回去,到时候让他自己打个车,就不用言晏再来接了。
言晏听出了常晚是有话要同于笠初单独说,便知趣地先行告辞离开。
等到言晏走后,常晚便让于笠初先去沙发上坐着,自己转身去饮水机前给他接了杯热水,接着再走回去放在了于笠初的面前,开口问道:“你和言晏,这几个月相处得怎么样?”
于笠初拿起水喝了一口,不知道常晚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很好啊,我们俩的x_ing格很投缘,他是个很好的房东。”
常晚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这儿子是真单纯把人当朋友,想着便又思忖着开口道:“他是不是去年辞职自己开了家书店?”
于笠初点了点头:“嗯,被卷进医闹事故中伤了手,拿不了手术刀了。”
常晚听了后想想又笑道:“人还挺傲气的,我看这事要是换成你,肯定是转科或是专门问诊,只当自己换了种活法。”
于笠初却没有接这茬,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杯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一直这样过了,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医学这条路,在书店里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旁边,以及家里的床头柜上,都放着很多医学专著,之前他去我办公室坐着等我下班的时候,并没有看我放在外头的散文,而是从书柜里抽了一本医学杂志看得非常投入,连我推门进来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他转头和常晚对视,语气认真地接道,“虽然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去,但既然他一直没有放弃这项事业,那将来一定是会有所行动的,也许现在还只是蛰伏期,他还在调试自己的心态。”
于笠初曾经问过言晏,为什么辞职后要开书店,这很明显并不是一个赚钱的行当,显然目前只是因为他运气好才把书店开得有模有样,然而一般的书店开出来后如果没有坚实的资金后盾和一定量的顾客群,是很难一直运营下去的。
而言晏那时只是嚼着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泡泡,然后不知拿着什么腔调背诵着不知从哪本杂文上看来的一句话,他说:“书店再小还是书店,是网络时代一座风雨长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难舍劫后的万卷斜yá-ng。”
于笠初初听觉得酸得很,然而后来才渐渐明白,大概只有这样一个氛围,才能够让人的心思沉淀下来,去反思那些陈年过往中的繁杂烟云,接着畅想自己未来的可能x_ing,等待时机涅槃重生。
常晚听完却并不意外,而是换了个坐姿对于笠初道:“你知道言晏的家庭是怎样的吗?”
于笠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他们家是医学世家,往上数还有当过军医的老前辈,他从小应该是被家里寄予厚望的,所以拿不了手术刀的打击大概是致命的。虽然他爸妈都挺开明,并没有对他有过更多的要求,但他的x_ing格从小就定了型,肯定是很难过自己那关的。”
常晚垂眼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声音柔柔地续着说了下去:“所以你和他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你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很好说话,其实心肠很硬,看起来无欲无求,其实又很记仇。”
于笠初越听越觉得怪怪的,想着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然而他却听常晚接着道:“你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真洒脱了,但言晏这孩子,看起来洒脱,其实心里的骄傲比谁都大,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最是容易心软,他现在只是还处在迷茫阶段,等到有一r.ì他自己想通了,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光芒了。”
于笠初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好,叫眼看过悲喜,眼里有慈悲。
大抵言晏就是这样的人,他被迫经历了这桩桩件件,往后的成长大概也是常人所高不可及的,于笠初此刻突然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想着,这世上总归是有那么一个人,自己是一直希望他好的。
于笠初和常晚坐着聊了有半个小时,临到结尾,两人便都站了起来一同走向门口,于笠初想着这就打个车回家了,然而走到门口却被常晚一声叫住站在了原地。
只见常晚伸手摸了摸于笠初的头发,连眼下的细纹似乎都盛着温柔,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口气轻却郑重:“言晏是个好孩子,你和他相处我挺放心的。如果你…算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只是妈妈想让你知道,你的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的身后一直都会有我和你爸爸,记住这一点,知道了吗?”
于笠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之后又笑着单手将常晚环进了怀里,抬起的左手轻轻绕在她背后拍了拍,像眷恋,又像安抚。
“知道了,妈。”
这头言晏回了书店,没过多久就来了两个熟人。
贺辛和顾衣这会已经和好,正是浓情蜜意小别胜新婚的时候,两人想着和言晏认识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来过他的书店实在是不够意思,最后便把约会地点定在了书店。
言晏听完假笑着磨了磨牙:“承蒙你们惦记了,还扎堆过来给我捧场。”
贺辛摆摆手,那意思是跟我客气什么,接着便转身和顾衣两个在书店里四处逛了起来。
贺辛绕了一圈后很快又绕到了门口,他站在那把吉他前拿眼细细地端详起来,越看越觉得有些诡异的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言晏,这把吉他你哪儿搞来的,还挺好看的。”
言晏听完脑筋一转就大概明白了,心想怕是贺辛这家伙压根也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想完他不禁感慨,这俩室友的记x_ing在这方面简直是一脉相承,脑残果然都是会传染的:“大学里偶然拿到的。”
“噢…这样。”贺辛得到这个敷衍的答案后也没继续深究,直接把这事揭过抛到了脑后。
随后的时间在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消磨下渐渐走到了五点,言晏准备关门回去做晚饭,而贺辛他们准备去旁边的商业区看电影。三人在门口分手,贺辛和顾衣转身朝旁边的长阶上走去,然而还没走出多远,贺辛却突然扯着嗓子啊得大叫了一声。
顾衣皱着眉转头道:“嚎什么呢。”
贺辛方才一下想起了从前的事,现在脑子有些乱,只能举着手指指着楼下有些语无lun次道:“我想起来了,那把吉他,那个言晏…”
顾衣也缓了缓口气道:“别急,你慢慢说。”
贺辛受到了安抚后便安静了一会,他将语言在脑子里组织了两遍后才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确实在学校里见过言晏,还是和于笠初一起见的,就大三搞毕业晚会那时候——还有书店门口的那把吉他,是于笠初的!那次他上台伴奏把琴落在了后台,最后被言晏捡到,还来问过我那把琴是谁的。”
“那这把琴怎么现在还在他手上?”
贺辛看起来也很疑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那把琴是于笠初的,所以就没告诉言晏,那次于笠初上完台就被班导叫走了,回宿舍才想起来吉他没拿,我前后一串就告诉他是之前那个师兄拿走了,他却突然就不急了,只说那改天再拿回来,就回床上睡觉去了,估计…估计是后来他俩都忘了?”
顾衣听完笑了笑:“那他俩还真是挺有缘的。”
贺辛也点头附和道:“确实。不过这世界,还真是很小啊。”
第24章
九月头的秋老虎在渐入的深秋中最终伏诛,秋风一阵凉过一阵,几场秋雨打窗檐后,放s_h_è 科发生了件说小不小说大不算很大的大事。
之前一直和于笠初不对付的副高医生马鸣,在这个秋天的伊始被吊销了医师资格证,并赶出了医院。
原因是他某天下班前为了赴饭局擅离职守,延误了急诊病人的诊断,而那病人好巧不巧是市里某领导的家属,最后又被揪出了收受患者红包等劣迹,当然后者的揭发材料中有于笠初推波助澜的手笔。
而贺辛和顾衣在这个十一月初,终于结束了七年长跑,齐齐跨进了爱情的坟墓,花了九块换了红本,正式缔结了夫妻关系。这俩拿到本的当天就来言晏的书店游了一次行,三百六十五度地向言晏和于笠初展示了新婚夫妇的虐狗光波。
两人说和家人商量过不办婚礼,两家人约着一起吃顿饭,他俩再找各自的朋友一起开个小聚会,然后请半个月的假出国去晃一圈。
于笠初和言晏衷心祝福之余,还是不约而同地想揍贺辛那张过分嘚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