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祖宗岂是小辈能够腹诽的?就算是梦里腹诽, 也不行。
唐修在心里想,如果江桥过来吵架,他就正好板起脸来教训这个小辈一番,顺便好好审问一下,梦里到底梦到自己什么了,连着两天晚上骂孙子。
江桥向这边走近了。
老祖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个脚步声来到身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墙角照过来的光,那个人的身子在唐修上方凑过来,却没有靠近唐修的脸。
时间仿佛静止住了。
江桥突然嘀咕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邪魔之力?”
邪魔之力?
“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存活了一万年,肯定有鬼。”
老东西?
过分了点吧。
唐修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然而却没有想象之中的对视,只见江桥一只手撑着墙,身子在自己脸正上方,而眼睛却注视着挂在墙上的集魂幡,嘴上继续念念有词。
“你就是看不惯你主人爱我爱得无法自拔吧,背地里搞手段,算什么?”
唐修微微错愕,而后眯了眯眼。
静谧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无法自拔么?”
“妈呀!!”江桥吓得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脚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还好手向后一撑摸到了凳子。
“宝,宝贝!你醒了?”
唐修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拢了拢咧着怀的睡衣,言简意赅道:“把灯开开。”
“哦。”江桥脑子里还嗡嗡着,下意识地走到门口开了灯,然后扭过头有点傻呵呵地看着唐修,“天啊,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唐修没吭声。
江桥懊恼得几乎要伸手捶自己头,“怪我怪我,我看你睡得很熟很香,以为小声说话不会吵到你的,对不起啊宝宝。”
“没事。”唐修的神色很平和,看状态完全不像是被惊醒的,他淡淡地扫了江桥一眼,“我刚才听见什么了,爱你爱得无法自拔?”
江桥表情僵在脸上,语塞了长达十秒钟。
“那个,我只是在教育幡子。”
“是么?”唐修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那你本来怎么想?”
江桥顿了顿,“我觉得你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但是这么直白且滥俗地说出来,确实不稳妥,宝宝不要生气。”
宁静的夜晚,卧室的亮灯有些突兀,江桥就那么杵在地中间,小心翼翼地酝酿着词句。
唐修突然觉得有些喜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江桥一下子就松了下来,走过来笑呵呵道:“对不起啊宝,你快接着睡吧,我没什么事。”
唐修没说话。
江桥又问,“喝口水吗?醒了都醒了,喝点水再睡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习惯成自然地拿起唐修放在床头的水杯往放着烧水壶的桌边走,唐修却突然说道:“你等一下。”
“嗯?怎么啦?”
“你刚才说教育集魂幡,为什么?”
一提到这个,江桥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的事,拍拍脑门,“哦!对了,我还要跟你告状来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到床边坐下,刚想弯腰lū 裤管,又觉得没必要,手撑进裤腰里一拉,把睡裤脱了。
唐修,“……大半夜的,你是要干什么?”
“不不不,宝宝,我给你看我大腿。”江桥说着伸出手指点着自己大腿面上红红的地方,这会颜色已经比刚才深了,眼看着马上就要青起来。
“喏,你看,晚上洗澡的时候还没有呢,刚才做着梦突然腿一疼,醒来就发现被人打了。”
“被打了?”
“就是你这面集魂幡。”江桥说着抬眼狠狠剜了一眼墙上的集魂幡,说道:“就是这个老东西,这么多年了,还在争风吃醋,老不要脸。”
唐修却摇摇头,“这不是它会做的事。”
“怎么不是?我跟你说,你这个集魂幡是个死傲娇,一点委屈都不能受。它要真的是替人背锅,那不早就掀起来了?床单都给你卷起来。”
唐修心道,这老东西确实不爱背锅,但主人的锅,它也不敢不背啊。
看唐修脸上表情意味深长,江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声音弱下来,“怎么了?除了这老东西,还能是什么?这屋里还有什么别的成了精?”
唐修抬起眼,黑眸里有一丝笑意,更多的却是深不可测,他说道:“有啊,我。”
“??”
像是怕江桥不相信似的,唐修又补了一句,“是我啊,昨天晚上捶你胸口的,也是我。”
某导演眼中的莫名其妙变成了受伤,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凭什么?我哪里招你了,你趁我睡觉家暴我?”
唐修淡定道:“你可以再大点声,让整个楼的人都听见。”
然而江桥却好像一下子失了智,从床上蹭地一下站起来,攥紧拳头,“凭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捧在心尖上也不过如此了吧!你为什么趁我睡觉打我?”
唐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皱了皱眉,“你委屈什么?天天晚上睡觉梦里骂我的不是你吗?我还想问问你,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白天揣着小心,晚上做梦开骂?”
“啊?”江桥嘴张大,几秒钟后皱眉迟疑着说道:“我这两天晚上……没梦到过你啊。”
“是么。”唐修也严肃起来,下巴绷紧成一条线,足以见其认真。寻常人被老祖宗收敛笑意这么一看早就跪了,偏偏平时最怂的江桥这会突然硬气了起来,说道:“对啊,我根本没梦到过你,谁骂你了?”
唐修深吸一口气,黑眸愈深,“连着两晚了,江桥,我都能听见你说,宝宝,孙子,这难道不是在骂我?”
江桥懵了足足五秒钟。
而后他猛地一剁脚,“我是在梦里和叶之珩打架!我梦里喊的是——天天和我抢我宝宝,孙子!”
“……”
江桥急的几乎想哭,“真的啊,我和叶之珩打了两宿了,每次都是决定胜负的时候突然剧痛,昨天是胸口,今天是大腿,每天都分不出胜负,原来是你在搞鬼!”
唐修,“……”
某导演来了脾气,气咻咻地往床边上一坐,弯腰捡起袜子就往脚上套。
唐修看着他,“你干嘛?”
“日子没法过了,我走。”
“走哪去?”
“随便去哪,今天晚上不想和你在一起呆着。”江桥说着已经套好了袜子,也不管袜子没穿整齐,直接踩进鞋里,拉开衣柜门开始找外套,一边无意识地开启了碎碎念吐槽模式。
“我真的受够了我,我这么爱你这么喜欢你,换不来同等的对待也就算了,一句梦话没说对也要被家暴。你的小辈们一个个都比我重要,你看我不顺眼就直接去帮他们打怪做任务吧,别来找我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塞进了一件随手抓出来的风衣里,嘟嘟囔囔走到门口就要拉门,唐修叫他,“你等会。”
江桥硬是停住了脚,回头看着唐修。
“什么叫换不来同等的对待?”唐修的神色严肃,眉头微凝,和刚才的愤怒还不太一样,那股子严肃让人胆寒。
“没有搞清楚事情就气急报复是我的错,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桥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的,他知道自己大晚上失控了,原本没有多大的事,是他闹了起来。
爱人之间是经不住大吵大闹的,撕破脸了谁都不好看,起因都是小事,稍一不留神就可能两边都纵着推着往分手的边缘去。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他也是真的委屈。
过了好一会,江桥低下头,低声道:“我不生气这点小事,我只是难过。”
“难过什么?”
江桥深吸一口气,索x_ing把心底里压了太久的话说了——“在你的心里,重要的人和事太多了,你的修业,你的后辈,你的功德圆满,而我只是一部分。而在我的心里,从我决定做集魂者那一刻开始,我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受伤的微光,“为什么谁都可以比我重要?”
屋子里安静了好久。
过了好一会,唐修皱着的眉倏忽间松了,他说道:“你的这个‘谁’是指谁?”
江桥抿抿嘴,“叶之珩。”
“之珩?”唐修看着他,平静道:“我已经跟之珩打过招呼了,今世最后一缕魂让他自己去找,反正他还年轻,不着急。”
“……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天晚上,你出门去找感冒药我决定的。后来你回来我刚要说,被你一个茬打过去了,忘了提了。”
“……”
江桥给唐修表演了个光速变脸。
“真的啊宝宝。”他飞快地脱了风衣,大步走回到衣柜旁边,拉开柜门把衣服扔了进去,然后啪嗒啪嗒两下踢掉了鞋子,重新钻回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