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青烦躁道:“我忙。”他看母亲似乎对他的说辞并不十分满意,简直要被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气笑了,只得补充几句:“我们没什么话题,有什么好聊的,我跟她说什么?数学模型吗?还是公务员制度?”
周母瞪他一眼:“那我怎么知道!你约人家一次,面对面就有的聊了!”
周鹤青不理她,眼瞅着吃药的时间到了,他便倒了杯温水拿着药盒给母亲:“吃药。”
周母拧着身子转过去,气道:“不吃!你不约徐瑾出去我就不吃!”
周鹤青换了一边,重新把药递过去:“吃了!”
周母再次转身的时候,胳膊肘碰到了周鹤青的手,两片白色的药片横飞了出去,就连端在周鹤青手里的那杯水都荡出去些许。周母一时愣了,周鹤青也有些发愣,索x_ing倒的是杯温水,眼下手腕上只泛了点红,不至于烫到的程度。
周鹤青便放下手中水杯,弯腰去捡那药片扔进垃圾桶里,又拿抹布来把水渍细细擦干净,就见母亲捂着脸哭泣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她指着周鹤青有些歇斯底里:“你不见徐瑾我就不吃药不去做透析不去做手术!我们看谁熬得过谁!你要是想见那小子,你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就像是打蛇打七寸,她拿捏住了周鹤青的命门,谁都知道他儿子是个孝顺孩子,在经历过母子两相依为命的艰难后,更是舍不得母亲吃半点苦,好不容易守得花开见月明,怎么可能让母亲撒手人寰。她知道,她在周鹤青心中的分量,怎么也比那个毛头小子重得多。
周鹤青靠在门板上,他对这样的境地感到深深的难堪和无力,这是他的错吗?为什么非得这样逼他。
像是赌气般,他给徐瑾打了个电话,母亲紧紧盯着他,和弦音乐过后,是徐瑾甜美的声音:“鹤青哥,怎么了?”
他看见母亲放松般地垂下肩膀,便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母亲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拿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拿过杯中剩余的水合着药片咽了下去,“早这样不就好了?”她这样说,又长叹一口气,“你把徐瑾约家里来玩吧,我上次答应人家小姑娘了的,不然我明天就不去透析了啊。”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盯着,她着实不太放心,见周鹤青满脸颓色,她又道:“你不要不高兴,你要是见着徐瑾还是这个死样子,我可跟你没完。说到底,妈妈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我还不是怕你今后一个人孤苦无依,起码回家以后有个人能跟你说说体己话,有个小孩趴在你膝头叫你爸爸!我有什么错!”
那我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喜欢的是男人吗!
他心里有个邪恶的声音,都说出来吧,全部都说出来吧,告诉母亲治病的钱从哪里来,医院联系好的□□是谁的。那个念头不断地在胸腔里翻滚,在脑海里肆意,逼得他太阳x_u_e阵阵发痛,喉咙干涩难耐。
周鹤青再也呆不下去,拉开门逃了出去,周母在身后叠声问道:“你跑哪去?”周鹤青却不理,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一转身就消失在楼宇深处。
他起初在学校里处理工作,可终究是忍不住,一路骑着单车风驰电掣跑到徐闪亮家楼下,远远的,瞧着那间公寓没有光,浑身的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一路上,他想了千百种碰见徐闪亮的情形,却没想过对方会不会不在家。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徐闪亮站在他身后,只要他回头,就能握紧他的手。
二楼的窗帘紧紧闭着,窥不到一点光亮。
眼下才八点,连月亮都还来不及挂上枝头,他会去哪里呢。
周鹤青一下子就有些无措起来。
他锁好自行车,头被风吹得隐隐发痛,全然忘了自己有门钥匙,像个莽撞的头脑发热的高中生,等在心仪的人家楼下,就为了让他推开窗远远瞧上那么一眼打声招呼。
“闪亮。”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把双手拢在嘴前,跳起来,朝紧闭的卧室窗又喊了一声:“徐闪亮。”
那扇窗帘被“唰”地一下拉开了,露出他朝思暮想的脸。
徐闪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起初以为是做梦,等到半醒半梦时,又听人喊了一声,便爬起来拉开窗帘。
周鹤青在风里跑得头毛乱翘,眼下似乎有点被吓到了,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可脸却有点红了。天太黑,徐闪亮有点看不清,他撑在窗沿上笑眯眯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上来呀。哦,你没带钥匙?我给你开门。”
他穿的很少,睡衣看起来宽宽阔阔的,一走起来,人影就在里面晃动,也有可能是他太瘦了。周鹤青头一回发现徐闪亮这么瘦,是真的瘦,真丝睡衣贴在他的肌肤上,能看见起伏的蝴蝶骨和料峭的肩头。屋子里没开暖气,徐闪亮有点哆嗦,他把睡衣领拢起来,又去厨房少了点开水。像是等不及似的,将将烧了两杯,一杯递给周鹤青,一杯捧在手心里,他整个人才看起来好点,不再打哆嗦了。
周鹤青拧着眉毛,拉过他的手去摸他额头。
徐闪亮侧过头避开了:“没发烧。”
周鹤青摸了摸,手底冰冷一片,“快去加件衣服,不然把暖气开着。”
徐闪亮就抬手把暖气开着了,却没去穿衣服,坐在旋转板凳上,往被子里吹了一口气,小心地喝了一口,问道:“阿姨身体好些了么?”
周鹤青“嗯”了一声,又站起来去检查冰箱,果不其然冰箱里空空如也。他似乎是极生气,又强忍着,“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徐闪亮喝下热水后,脸上泛了点红,这才看起来像个活人,他嘴巴往垃圾桶那边一努:“吃了呀,那不是么。”
垃圾桶里竟是些外卖盒子,堆在一处,也不知道几天没有处理了,但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这人吃的不多。周鹤青弯腰去倒腾垃圾,徐闪亮说:“哎呀你别管了,过几天叫个阿姨来打扫就行了。”
听他这样说,周鹤青就知道这家伙估计几天没出门,缩在家里邋里邋遢的,心里没来由地就蹿起了一团火,“你看你这都过的什么日子!”语气凶巴巴的。
徐闪亮就有些不乐意了,“我一直这样的。”他满腹委屈地看了周鹤青一眼,小声嘟囔道:“你这么凶干什么。”
是了,他把在母亲那没发出来的无名火压到徐闪亮这来发了。
第52章 第 52 章
52.
周鹤青揉了揉眉心,复又坐下,语重心长道:“你每天不好好吃饭,这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徐闪亮撑着脑袋看他:“你不放心就过来陪我吃饭呀。”
周鹤青没说话,闪亮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接了一句:“其实吃饭么,不就是为了活着,不存在什么好不好吃,不好好吃,反正我活着,有这个结论就够了嘛。”
这谬论听得周鹤青哭笑不得,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来,起来,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填你的冰箱。”
离公寓楼大概两千米开外有一家大型卖场,就隔着这么点距离,徐闪亮都不大愿意去。就像他说的,吃饭只是为了活着,那么他活着,吃的是什么也就不太重要了。于是他推着推车,在周鹤青身后转了个弯直奔零食区,薯片先来十筒,巧克力要一沓,饼干看着还行,方便面必不可少……周鹤青推着一推车的菜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徐闪亮就说:“好巧啊。”
周鹤青伸手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拿了出去,徐闪亮就盯着他也没阻止,“其实吧,除非你成天盯着我,那我肯定就吃不了了。”周鹤青闻言没说话,仍旧把一些十分没有营养的东西放回货架,留下一下徒有其表的酸n_ai果干。他指指自己的购物车,“也没买什么复杂的,还有一些调料,你有空了自己弄一下,很简单的,味道也不差。”
徐闪亮就慢慢地“哦”了一声。
等到晚饭开吃时已经约莫十点了,两个人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很是像样。说实话,徐闪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吃过一顿了,外卖多重油重盐重味精,调味料把食材本味掩盖过去,他时常以为自己塞了一口酱在嘴巴里。这顿饭他慢慢吃着,很是舒心。常言道“温饱思 y- ín |欲”,这不,他刚吃完第二碗饭就咬着筷子问周鹤青:“今晚留下来吗?”
周鹤青顿了顿,不知是心中有鬼还是心中有愧,他摇了摇头:“吃完你就早点睡吧。”他还是那套说辞——母亲身体不好,我得回去陪母亲。
徐闪亮只好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好在开春后没多久学校就开课了,他虽然不是很想离开公寓,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上课。不过短短一个寒假,他就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的七七八八。除了那些事后,倒不是他不想找他们玩,而是人家不想理他,唯独一个黄问羽有时候还能跟他搭上两句话。但他也并不太想听,有时候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记不住事,常常左耳听了右耳便都流了出去。
那些沉甸甸的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把他的苦难同周鹤青说说,可周鹤青总是很忙,一开始是陪母亲,后来说工作室事情多导师任务重,再过两三天便又说导师安排他出差,隔三差五就出差,他一个学数学的,怎么有这么多差要出呢?
徐闪亮不太懂,他就只好每节课坐在第一排全心全意用功读书,各位任课老师对他非常满意。
冰箱里会时不时出现一批食材,空缺的地方会被填满,过期的烂掉的会被扔掉重新换上新鲜的。即使他刻意不动也没关系,等到过几天打开冰箱,依旧焕然一新。他下课回到家里,会看见桌上摆的标准的四菜一汤,有时候已经冷透了有时候还是热的,可他每次都没碰到过周鹤青。他甚至有一次专门为了堵周鹤青,翘了一天的课呆在家里,从清晨到黄昏,从日升到月明,可周鹤青好像故意躲着他似的,就是不出现,他也拿捏不准周鹤青出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