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
穆远兀自驾车来到一家纹身工作室,他推门而入,坐在里头的一位带着口罩的金发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来洗纹身?”金发男子淡淡地问道。
穆远点头。
男子朝旁边的椅子扬起下巴,对他说:“坐到那儿吧,我这还有一点手尾工作,你先等我一会儿。”
“你慢慢弄,不用理我。”穆远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是明天去扫祭么?”男子问了一句。
安静了数秒,穆远才道:“嗯。”
穆远特意调了闹钟,早早便起床洗漱更衣,一切搞定之后,哼着轻快的小调下楼吃早餐。
“阿治哥!阿治哥!”新来的小星跟发现了重大新闻似的,飞冲到阿治跟前,指着坐在餐桌前喝豆浆的穆远,小声问道:“他是谁呀?”
“你说什么?”阿治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
“就是那个男生啊,他是哪位?看着挺面生的,难道也是最近新来的小弟?”
阿治一巴掌往他的脑门上拍过去,“你才是新来的,我说你这人眼睛到底咋长的?他是咱老大,这你也看不出来?”
这可把小星吓得惊呆了,他不是眼瞎,但他真的横竖看不出来那是穆远。
夸张的发胶头被洗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顺滑的发型,乌黑的头发自然而然地垂落着,贴在脸边,那脖子和手上的粗金链,金戒指统统不见了,庸俗的开领西装换成了清爽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换了副打扮的穆远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从低俗暴发户变成了干净斯文的邻家男孩,一下子年轻了七八岁,这过分了吧……
“我不信。”小星坚持己见,“你看见他胳膊了吗?老大的两胳膊都有纹身的,他可没有。”
“你难道不晓得纹身这种东西也可以是画上去的?”
“啊?”
阿治瞧见他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哈哈笑着又往他脑袋敲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
新来的小弟没见过穆远的“素颜”,被吓一大跳倒也不奇怪,想当年阿治他头一回看见穆远的素颜画风,其实也跟现在的小星差不多一个反应,确实不能怪别人眼睛有问题。
“阿治哥”
“你又怎么了?”阿治有些不耐烦。
“老大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风格?”
“因为今天老大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小星的八卦心理越来越强烈,他戳了戳阿治,追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上坟!”阿治拿起一个餐包粗蛮地塞进他嘴里,狠狠地瞪他,“吃!再问我特么拿马桶吸把你的嘴巴堵上!”
每年的农历八月初四是穆远二叔的忌日。
穆远打一出生父母亲就已经不在,是他二叔穆华峰把他给拉扯大的。
穆华峰高挑俊帅,x_ing格洒脱,格斗武术样样精通,穆远自小就把他二叔视作偶像来崇拜。穆华峰虽是道上的人,可却从来不允许自己的侄儿跟黑帮社团打交道,连碰都碰不得。
有一次,穆远用兴致盎然的语气对二叔说出自己对社团的憧憬,还下定决心将来长大了也要加入,追随二叔的步伐,穆华峰听完以后,二话不说,抽出腰间上的皮带,朝着穆远身上就是一通狠抽,一边抽,一边冲他大声吆喝:“你小子敢这样做试试看?老子把你的手脚全特么打断!”
穆远不理解他二叔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反正后来他是再也不敢当着二叔的面前提起这事儿。
九年前,穆华峰卷入了帮派的纷争中,不幸中枪身亡,凶手却销声匿迹,为了找出真凶为二叔报仇雪恨,穆远做出了一个彻底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他违背了当初与二叔定下的承诺,毅然辍学加入二叔生前所在的“盛易”社团,那一年他十六岁。
九年的江湖闯荡,穆远尝遍世间冷暖甜酸苦辣,凭着一股热血和犟劲不断往上爬,总算得到赏识,混出了头,在社团里占据一席之地。
除了坐馆以外,“盛易”的代理人有七位,穆远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品味和打扮最庸俗的。
万年雷人的油腻发胶头,流里流气的开领子西装,衬衫最上面那三粒扣子永远不扣上,仿佛生怕别人瞅不见他晃在脖子上那条闪瞎眼睛的粗金项链,两手往前摊开,手指头统共就十根,金戒指却戴了四五个。
这哪里是混混,妥妥的一暴发户!用贺东英的话来形容,这家伙是二十五岁的年纪,五十二岁的恶俗审美--彻底没救了。
一年到头,能够指望穆远正常打扮的,恐怕就只有在穆华峰的忌日那天才能看见了。
给穆华峰上完坟以后,穆远便沿途折返,车子开到一半不知怎么地出了故障,穆远正准备call拖车,贺东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昨儿通宵,结果睡过头了,你现在在哪儿?出发去公墓没有?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早就去过了,我现在都开车回去了。”
“你丫咋这么早起来?”
“是你起晚了,不过你打来正好,我车子坏了,要不你过来接我一趟。”
“行吧,你在哪个位置?”贺东英问道。
穆远往周围扫了一转,目光落到路边那块超记甜品的招牌上。
“就是那家超记甜品,我在门口等你。”
贺东英从家里出发过来这边起码得花二十来分钟,穆远无事可做,本想进店里坐一坐,可座位全满了,他只好点了一份芋圆端到外面吃。
这家甜品店自穆远有记忆起就一直存在,以前他二叔经常带他来吃东西,穆远最爱吃的就是这里的芋圆,而且特别能吃,一次能扫五大碗。
穆远端着手中的那碗芋圆,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想着以前跟二叔一起的种种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变得有些伤神。
突然有只毛茸茸的博美从他腿边溜达而过,博美的身后追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一心想要把自己的狗追回来,全然没发现自己冲到了大马路上,远处正有一辆水泥搅拌车往这边加速开过来,男孩的家人吓得惊声尖叫,想要跑上前去把他拉回来。
穆远当时距离男孩最近,他顾不得那么多,丢下手上的东西,以最快速度飞冲到男孩身边,一只手放到他腰间上,另一只手捉住狗,将他们一块抱了回来。
孩子和小动物都平安无事,实在万幸,穆远重重松了一口气,面对孩子父母的连连哈腰道谢,穆远一句话不说,故意来了个潇洒转身,想要深藏功与名地耍帅离开现场,突然胳膊被人用力拽紧。
“你这家伙,给我站住!”有人生气地喊道。
穆远扭头一看,拉他的人是一位身着制服的司机阿叔,那阿叔指着旁边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气急败坏,“我刚上一趟厕所而已,转身跑出来就看见你把芋圆泼到车头上,这车我今上午才拿去洗的,你看被你搞成这样,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耍帅耍不成,还特么尴尬透了……
“大哥,这……你要不听我解释一下……”
“我听你解释没用,你要解释跟我老板解释去。”
“行行行,我给你老板解释,你带我去找他。”穆远认栽道。
“不用带了,他就在那儿。”
那司机口中说的老板比穆远想象中要年轻得多,对方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是一位笔挺西装,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
穆远心里头就一句话:干他娘的死变态。
第7章
文商光临超记甜品店纯属偶然,今天上午他刚结束了一个多月的出差任务,从波士顿回到国内,原来从机场回家的那条公路正在维修,司机只好改道而行。路过这附近的时候,文商从车窗里看见那家老字号甜品店的招牌,以前读书时候的一些回忆不禁涌现上来,那会儿他时常跟同学光顾这店,想来他已经很多年没尝过旧时的那种味道了,一时兴起,文商便让司机靠边停下,进店坐下点了一份糖水。
店老板是个传统又念旧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周围什么都在变,唯独他这家小小的甜品店依然保持原样,二十多平米的店面一目了然,老旧简陋的装修丝毫不影响人们前来消费的热情,店里每天生意照样红红火火,一些等不到座位的客人索x_ing就捧着一碗甜品直接站到外面的街道上吃。
文商的视线在那群食客中一扫而过,最后又倒了回来,停留在穆远身上。
文商之所以注意到他,原因有二,站在外面的食客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只有穆远是只身一人,再者他那身干净清爽的邻家男孩打扮,好看,活力十足,且给人心头带来一抹说不出的舒服感。
文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是他的菜,可又隐约觉得那人有点熟悉,是不是曾经见过?文商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搜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跟那个男孩气质对的上号的人。
那个男孩低头看着碗里的甜品,独自在笑,笑着笑着,时而又流露出些小伤感的表情,文商的视线有些挪不开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现场的轻松氛围,外面的马路上发生了一起小意外,有个小男孩为了追宠物跑在了路中央,关键时刻,穆远飞冲了出去,将孩子和宠物一并抱了回来。
穆远做了一件好事,却因为无心之过泼脏了文商的车子,此时正被他们家司机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