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扬在前面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冷峻但是并没有给他压力。
“真的让我走?”
“你还不走?”
林扬目光一转,手上的烟闪着红色的亮点。
“回去吧,小鱼抓得多了,也不少你这一条。我等你电话,最好别想太久。”
任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走开,非但不安没有烟消云散,反而又升起了隐隐的愧疚。
他的确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超哥”,而且就像林扬说的,非法藏毒,再被拘留就不只是关上24小时那么简单。警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他说出上家的联系方式,不管他这条鱼有多小,也不应该轻易放过。
然而林扬占足赢面却忽然放过他,说什么回去慢慢想也可以,而且留下电话,走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有逃过一劫的感觉,但同时又惴惴不安,想起来就会感到心烦。
他穿过街回到路边摊的桌旁,路唯一抬头看他,嘴角向上笑着说:“谈完了?”
“谈完了。”
任燃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恢复了几分原来的心情,把桌上微微有些凉了的蛤贝夹到碗里。
可是那冷了的东西很明显有些腥味,杯子里啤酒的泡沫也消失了,安安静静地从最底下冒出些小小的气泡。
路唯一好像觉察出他的沮丧,从桌子底下伸出手。
他在下面捏着任燃的手指,有时轻轻摩挲,任燃就抬起头看着他。
“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不吃了么?”
任燃好像觉得有点奇怪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想要挥去自己带来的不愉快,有点尴尬地看着眼前的碗盏盘碟。
“回去吧。”路唯一勾着他的手指,指尖轻轻刮着他的骨节。夜色中望去,这个刚满20岁的年轻人那么英俊漂亮,用自己含蓄的方式安慰着情人。任燃忽然想,干脆什么都不要管了吧,就算对林扬的宽大视而不见也不要紧,没有必要为了对方一点小小宽纵就抱着急于将功赎罪的心情去趟浑水。一想到这里,他就像解放了一样,精神完全松懈,也屈起手指和路唯一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第二十六章
虽然白天还是照常去学校上课,但是路唯一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新住处。
洪洋问了几次没结果,最后只好认命地放弃了。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不把女朋友带出来见人也就算了,现在突然搬了家都不告诉我们,是不是嫌弃我们这群狐朋狗友了。”
对于洪洋摇着肩膀的质问,路唯一只能笑着蒙混过去。
想起任燃每次开玩笑地叫他“一维妹妹”,也不知道谁才是谁的女朋友。
洪洋掐着他的肩膀仔细看他,忽然说:“小路,你最近好像变英俊了。”
“什么话,小路本来就很英俊。”叶子用手指点了洪洋的后脑勺一下,指出他的矛盾之处。
“我知道啊,可是没想到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化这么大。”
洪洋扳着路唯一的肩膀左看右看翻来覆去地看,路唯一以前也交过女朋友,可是像现在这样一天比一天健康开朗、不自觉地流露出愉快会心的笑容,实在让洪洋和他的一干兄弟们大跌眼镜。
那个整天摆着一张酷脸的路唯一哪里去了,总是旷课、上课睡觉、通宵玩牌的路唯一又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就像个最最正常的好学生,每天按时坐在课堂里听课,对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冷漠,变得热情起来。
洪洋他们一直很想搞清楚那个让路唯一成功转- xing -的神秘女友究竟是谁,可是不管怎么威逼利诱,这个秘密却始终没能揭开。
虽然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但并不影响彼此间的友情。叶子说,开始恋爱的第一年是消失期,几乎所有时间都只想和恋人在一起,一分钟不见就急着打电话,说上几句没重点的废话也会感到莫大的甜蜜和幸福。
洪洋和叶子已经过了这段时间,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已经老夫老妻了,再接下去爱情会变成亲情。
路唯一不知道他和任燃的感情可以维持多久,但是和所有坠入爱河的情侣一样,刚开始谁都有信心把它维持到永远。当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恋爱中如此狂热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不知不觉都变得可爱起来。
下课后赶回新家,他们的空中花园已经有了些小小的规模。
虽然不是夏天,但是适合四季生长开放的花草长满了浓郁的叶子,被风吹得摇曳生姿,几乎把整个天台都染成绿色。任燃对于养花种草并没有什么心得,有时路唯一从学校回来也会看到他坐在凳子上,用相当笨拙的动作修剪枝叶。虽然有些奇怪,但是那样认真专注的表情却是路唯一所喜爱的。
1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天有点- yin -沉,越是接近新年天气反而越糟,时- yin -时雨,路面也总是- shi -漉漉的让人难受。
路唯一回到家时,门半开着,推门进去听到有人叫“阿唯”。他抬起头,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路翎像是许久未见的好朋友那样向他摇手说:“回来了,外面有没有下雨?”
路唯一尴尬地看着她缩起小腿蜷在沙发里,任燃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过来,放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虽然并没有特别惊讶,可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到你原来住的地方去,发现你搬走了,所以打电话给任燃。”
路翎笑眯眯地看着他,等他过来坐下之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最近好像有点肉了嘛。”
路唯一头一偏本能地躲开,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抬起头发现任燃也看着他低低发笑。
“你脸红了,害什么羞,又不是没捏过你的脸。”
房间里很暖和,路翎脱掉外套,只穿着件橘色的短袖T恤,胸前绷得紧紧的,不算太丰满的胸部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她捧着咖啡杯,眼睛四处张望。
“环境很不错,又干净又宽敞。不过这么一来,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就颠倒了。”
“你来有什么事?”
路唯一打断她,语气生硬一点也不像是母子间的对话,可是路翎却像早就习惯了一样毫不在意。
“过来看看你的新家,而且上次任燃说了要请我喝咖啡的。”
任燃笑着说:“既然来了,一起吃晚饭吧。”
“好啊,难得今天晚上什么约会都没有。”
怎么看都像是这两个人要合力来捉弄他,路唯一僵硬地坐在沙发里,路翎和任燃却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大声说笑,相谈甚欢。
晚餐是从附近饭店叫来的外卖,本来直接去餐馆也可以,但是路翎却坚持要在家里吃。
任燃忙着把菜肴摆上桌,天已经完全黑了,从窗户往外面看,虽然并不是很高,却能够看到很远的楼房错落着各色灯光。
路翎站在暖气下,眼睛贴着窗户,鼻尖微微冒出一点细细的汗来。
“阿唯,你快过来看。”
“什么?”
“过来。”不断地向路唯一招手,路翎指着面前的一片漆黑说,“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花园。”
“这么黑,看不清。”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叫这么久,才半个多月。”
路翎转过头看着他,眼睛眯起来,轻轻地皱着鼻子。
她忽然伸出手拉住路唯一的手臂挽上自己的手,头靠在他肩上。
路唯一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是这次没有躲开。他听到路翎隔着肩膀说:“有我这样的妈妈是不是很丢脸?”
年轻女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幽幽地吐气。
路唯一愣了愣说:“没有。”
“我知道很丢脸,小时候你一定是被大家嘲笑,所以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路翎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擦,眼睛下面好像是潮- shi -的。
路唯一僵硬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像以前那样躲开,还是继续这样僵硬下去,或是伸出手来安慰这个年轻的女人。
长到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路翎伤心难过,更不用说流泪哭泣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庆幸路翎的坚强,如果换成一个整日以泪洗面的女人,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不是讨厌我?”
路唯一摇了摇头。
“那么是恨我了?”
路翎看着玻璃窗上的人影,那一片漆黑夜色中映照出来的两人完全不像母子。
“不过,恨我也没有用了。”路翎靠着自己高大的儿子说,“我已经把你生下来,而且养得这么大了。”
“我没有恨你。”路唯一看着远处的灯光说。
非但不恨,而且很感激。要是路翎在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动荡的少女时期有一丝精神上的动摇,那么自己就绝不会诞生在这个世上,也绝不会遇到任燃。
缘分和命运都是这么奇妙、微妙,所以即使小时候受过嘲笑和欺负,甚至算上黎杰的那件事,也不会让他对路翎有任何恨意。
路翎的开放、不拘小节、- xing -生活混乱,都只不过是嗜好问题。她不喜欢按照平常人所规定的规则来生活,但是却活得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