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和以往的威胁没什么不同,可是听在任燃耳中却有一种反胃的酸痛。
看着所有人走出去,那种酸痛就在心里慢慢扩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并不是怕黎杰,只是被他搅乱了一切,那本来是他豁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幸福,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渐渐觉得很累。
他在床边坐了一下午,努力想让自己摆脱那种虚无的不安和烦躁。
快一点解决答应林扬的事,然后把房子卖掉,搬到更难找的地方去。只要事情解决了,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和林扬分手后,任燃发了消息给K。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有回复。
一直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想起一天没有吃东西,可是饿过了头反而更没胃口。
他重新整理好床铺,换了床单,在客厅里看着刚住没多久的房子。一想到很快又要易手,忽然有点害怕,担心自己渴望着的稳定的幸福终究是一场无法实现的梦。
七点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开门声,路唯一还没找到灯的开关,忽然看到有人坐在沙发上,不免吃了一惊。
“任燃?怎么不开灯。”
“刚回来,有点累。”任燃温和地微笑,客厅的灯一下亮起来,他笑着说,“吃过饭了么?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
“洪洋他们要去和女生唱歌,我没兴趣,所以就回来了。”
“一维。”
“什么事?”
“你这几天暂时住到学校去好么?”
路唯一愣了一下,过来坐在他身边问:“怎么了?”
“房子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任燃不说话,好像在端详什么似的向下凝视他的脸。
“……没问题。”他忽然又否认,然后笑着说,“如果不喜欢住在学校里,就在附近租一间,房租贵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是暂时的。”
路唯一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那双眼睛下的- yin -影好像加深了。
“任燃,有什么事直截了当告诉我。”
任燃和他认真的目光相撞,忽然眨了一下眼睛。
“最近有没有碰到黎杰?”
路唯一摇头,眉间微微皱了皱:“没有,为什么忽然提起他。”
“今天他来过了。”
“什么?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知道。”任燃说了小小的谎言,“还有没多久学校就放假了吧,能不能暂时去和同学住几天宿舍,等你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旅游。”
路唯一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说:“真的没事吗?黎杰来说了什么?”
“和以前一样的那些话,我怕他再来找你的麻烦。房子刚买不久,卖出去应该也不难,这两天我带人来看看。”
“难道就一直躲着他?”路唯一冷冷地说,“就算搬走,他再找来怎么办?难道像通缉犯一样到处跑?”
任燃把他抱过去,两手抱紧,在他耳边说:“一维妹妹,你知道的,如果是以前我什么都不怕,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以前的话我说不定会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来找麻烦,可是现在我不能犯罪,不能被抓起来坐牢,一分钟也不能离开。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问题都解决的。”
路唯一埋在他的衣服里,的确感受到了坚定和温暖。
第三十二章
手机忽然响了。
就在那种默默无语的温暖的拥抱之中,在安静得没有一点杂音的客厅里,骤然响起的铃声那么突兀惊人。
任燃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伸手推开路唯一。
他看着跳动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脸色稍微有些古怪,站起来走到很远的窗口去接。
电话是K打来的,打招呼的时候对方的语调很轻松很熟稔的样子。
“阿燃,你很久没打来了,怎么从良了,不准备干了?”
任燃咳嗽一声,似乎是想把堵住喉咙的东西咳出来,好让他能够清楚地说出话。
“最近有点事,而且生意也不太好。”
“不好?你他妈的是不是短斤缺两把招牌做烂了。”电话那头很嘈杂,是洗牌的声音。
“我想换点东西卖。”
“什么?”K大声问,“说响一点,听不见。”
任燃回头看了看客厅,路唯一不在沙发上,浴室的灯亮着。
他提高嗓音,但还是相当小心地说:“我想要点白货,你替我问超哥手里有多少。”
“你要多少?”
“一百。”
K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迸发出一声大叫:“手拿开,老子要碰。”
麻将被拍在桌上的声音,紧跟着又听到他兴高采烈地说:“行啊,你什么时候要?”
“后天,在什么地方?”
“到时候告诉你,手机开着。”
“价钱呢?”
“你先带三万……我不跟你说了,明天晚上等我电话。”
“好。”
电话那一头的喧闹声不断传来,一挂断就忽然静得可怕。
任燃握着发烫的手机,忽然好像感到了什么,转头看见路唯一就站在他身后。
“没有去洗澡么?”他神色不变地走过去,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有点冷了。”路唯一说。
“把暖气打开吧。”
“任燃。”
他说:“别做了。”
“什么别做了?”
“不要再贩毒了。”
任燃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显得有些僵硬,忽然说:“以前你不会管的。”
“那是以前,以前我觉得无所谓,因为和我没关系。”
任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刚才你说不想犯罪,不想坐牢,不想离开,全都是假的?”
“不是。”
“那么是真的?”
“真的。”
任燃走过去,抓住他的脖子,拇指轻轻摩擦着他的耳廓。
“全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瞒你。我不要你误会,也不让你怀疑,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以前发货给我的上家,我要买海洛因。”
路唯一听着,好像在和他分享着某个秘密。
“但是你放心,我不是在犯罪,只是协助警方缉毒。如果能顺利牵出毒贩头目,一切就都解决了。”
听起来也许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一定要相信。
“有没有危险?”
“不会有危险……别谈这些,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只要相信就好。”
路唯一相信。
灯光洒在任燃的肩膀上,映着他略微有些发白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看过来,睫毛一动也不动,只有薄薄的嘴唇向上弯着,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对路唯一来说,他从任燃那里得到的东西比什么都珍贵,任燃就像是他的父亲和兄长、他的朋友和情人,是转换着各种角色,永远不失魅力的恋人。
虽然已经不再是少年,可是从小就失去的感情,却越来越不知足地想要弥补回来。
“洗澡吗?”
“轮流洗太麻烦,一起吧。”
“到时候又把水弄得一地都是。”
“不要乱动就不会了。”
路唯一没有乱动,但水还是满出来了。
只要全身投入,有很多东西都会很快盈满。
任燃吻着他的嘴唇,- shi -润的雾气中有种暖洋洋的触感。
他们被温暖的水包围,被彼此包围,互相亲吻爱抚。但是很奇怪,这个晚上之后,路唯一很难回想起来当时做了些什么,只是回想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跳。任燃好像说了无聊的笑话,两人就一直笑。后来到了床上,关了灯,路唯一依稀记得任燃背对着他偷偷戴保险套的样子,后来压上来故意装出凶恶的样子,再后来被他反扑成功压在身下的样子。这些他都记得,可是之后又说了什么却全部忘记了。
那天晚上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任燃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脸上带着熟悉而温暖的微笑。就像第一次在那个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里看到他一样,穿着一身黑色,静静地望着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一个梦却让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任燃仍然睡在他身边,没有像那些苦情的电视剧一样半夜醒来情人已不见踪影,而是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呼吸安详。
感到梦境可怕是因为在梦里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和任燃始终保持着那样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能够从梦中醒来的欣喜,以及可以触碰到对方的真实感抚平了刚才的恐惧。路唯一伸手抱住任燃,把自己埋进温暖之中。
次日醒来,是一个- yin -冷的雨天,气温下降了五六度,一下跌到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