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啊。”
郑超冷眼旁观着,他知道任燃的电话,但却一言不发只在旁边看。
路唯一犹豫了一下,似乎感到害怕,断断续续地报了个数字。
张弛飞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在手机上飞快地按着键。
为了让郑超相信,手机接了免提扩音,即使不放在耳边也能够听到对话内容。难耐的铃声响了一会儿,从那边传来年轻男子的嗓音。
“喂……”
任燃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有些低沉沙哑,听起来却很温暖。
“是谁?”
路唯一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演戏,那一瞬间,装着装着,积累的情绪席卷而来,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电话那边还在不断询问,声音响彻在安静空洞的楼房内。
任燃忽然安静下来,轻轻地说:“一维?”
“是不是你?”
疑问的声音很快变得急切,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
按计划,自己这个时候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害怕和胆怯,央求任燃来救他就行了。
只要让郑超觉得已经有足够筹码折磨他所恨的人就能促成接下去的那场“非法交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唯一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即使演戏也不想让任燃因为自己而担惊受怕。
“一维,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告诉我。”
张弛飞在一旁着急,他不想把时间拖得太长,时间越长越容易被看出破绽。
他用力一推路唯一,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倒是说话。”
响亮的声音在室内扩散,路唯一清醒过来,立刻配合着张弛飞的手掌发出一声忍痛的哼声。
四周安静了一下,很快从手机中传出愤怒而激烈的声音。
“郑超,你放了他,你要找的是我。在哪?我马上过来。”
张弛飞抬头看了看郑超,光线下对方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是眼睛里却含着享受的表情。
他享受由电话那头传来的激动情绪,那种无法渲泄的焦躁就像猫爪下垂死挣扎的老鼠一样令人心满意足。
这是个好机会,但不能任由郑超的满足感继续扩大。
张弛飞手指一动,迅速挂断了电话。
郑超的目光往这边一转,他却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交给了许飚。
“超哥,怎么样?你满意了么?”
许飚笑着说:“这是小小的见面礼,只要货好,我不会压你的价钱,现在我们能不能先看货。”
郑超看看他,又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路唯一。
“好,人留下,明天我叫人带你去看货。”
第四十七章
“明天?”
许飚冷笑,故意点了支烟,往黑暗中踱了几步。
他的目光转向张弛飞,对方显然要他拒绝。
“超哥,这就是你不够道义了。”许飚吸了口烟说,“你要我给你看诚意我给了,你的手下一而再地耍我,我也忍了,怎么你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我今天没有货。”
许飚大概也被他这样坦然的态度惹恼,大声说:“超哥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你提的要求我全答应,我想看看货难道就不行?”
郑超冷笑:“我要是现在给你看,你能拿得下?你身边也没带那么多票子吧。”
“有没有票子是一回事,我只想看看,多少不论,东西好不好你总该让我知道。”
“你会知道的。”郑超的冷笑变成了微笑,“今天没货,你想看也看不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带好钱,地点到时派人通知你。”
“那好,既然这样我就再信你一次,我们走。”
“等一下。”
郑超向站在门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就故意挡在门口不让他们下去。
“我刚才说了,人留下。”
张弛飞正抓着地上的路唯一想带他起来,听到郑超这么说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许飚也转过身,被郑超这样吃得死死的心里总是不痛快,脸上也变得生硬。
“超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退一步是看你在这行的威望,话说回来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货?这次一来想交个朋友,二来也是给超哥你出气。我们做这一行讲究道义,谁出卖了谁都没好下场,超哥要是不相信我,这生意就不用谈了。”
郑超听着他的话,倒也不生气,反而说:“我只是想你带着一个人也麻烦,就把他留在这儿,当甩了一个包袱何乐不为,货明天肯定到,价钱方面绝不会让你吃亏。”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站起来和许飚握手:“小弟,合作愉快。”
许飚看了看张弛飞,他们事先商量好,万一郑超不肯放路唯一,无论如何也要让张弛飞一起留下。
“这样也好,不过超哥生意忙,手下的事情也多得很,我让我兄弟留下来替你看着他。”
郑超知道许飚这么做是交易没成不放心,于是大度地点点头。
“好,这房子是刚盖的,租给人家养鱼,很安全,就让你兄弟留下看着吧。”
许飚也故作大方,笑着说:“那我明天等超哥的好消息。”
两人一扫之前的冷漠,互相握手。
下楼后,一路跟踪的侦查组接应许飚,再回去商量次日的交易。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门外张弛飞和郑超的几个手下喝酒玩牌,路唯一不禁感到铅重的疲惫。
短短的一天一夜,在很多人漫长的一生中也许只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间。
某一个休息日,某一个不想去上课的日子,可能倒头一睡就过去,现在他身处险地却每分钟都像在受煎熬。
被捆住的手有点痒,稍微一动又变成了轻微的疼。
因为看不见,所以光线变化也感觉不到,时间像凝固了一样。
刚才被张弛飞掴到的脸颊还发着烫,那个人现在正在外面嬉笑着,忘记了自己刚上中学的儿子,像个真正的亡命之徒那样和一群毒贩在一起玩闹。
比起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危险,长年累月在毒枭之间周旋的张弛飞似乎已经把危险当作家常便饭。
路唯一隔着黑布闭起眼睛,也许可以先睡一觉。
最关键最紧张的戏已经结束,接下去的事交给林扬去做就好。
窗外夜色弥漫,看不到一点光。
任燃靠着窗,隔着病房的窗帘往外看。
三楼似乎有些高,但是如果不能从窗户出去,就必须向门外负责保护他的人解释究竟要去什么地方,而且结果肯定是不准外出。
那天林扬走了之后,很快有人送来一些日用品,其中包括重新申请回号码的手机。
就在刚才,他接到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电话,然后就立刻和林扬联系。那个永远有条不紊的男人依然用冷静的声音警告他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我保证过他没有事就一定做到,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你也保证他不挨打?”
“他挨打了么?”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声音……”
“任燃,我很忙,没时间向你解释,能不能等到明天,不管成不成功,明天我会把他送回来。”
好不容易才能从自己的嘴里听到“好”这个字。
挂断电话的任燃甚至知道自己不是相信林扬,而是害怕失去他的承诺。
他不安地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徘徊,忘记身上至今还残留着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
他攥在手里,有点犹豫地放到耳边。
“喂。”
不管林扬也好,路唯一也好,现在只需要有谁给他带来一点消息。
那边的人可能对他急切的语气感到意外,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的号码没变。”
男人的声音一边笑一边说:“好久不见了,任燃,你还好么?”
任燃一阵僵硬,他强迫自己冷静,慢慢地问:“黎杰,为什么会是你?”
“不行吗?我表现好提前出狱,你不该为我感到高兴?”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想问问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什么意思?”
“没人通知你啊?”黎杰笑着说,“我刚才看到阿唯被人绑架了,难道没有人通知你付赎金?阿唯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所以会惹麻烦的肯定是你,是不是你的生意做得太好,惹得同行嫉妒了?”
“你看到他?”
任燃叫了一声,但是立刻看着门口,压低声音说:“你在哪里看到他?”
“想知道?出来,我告诉你。”
“你在什么地方?”
“西郊公路,我在收费站附近等你,要是找不到就打电话给我。”
黎杰一贯的戏谑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任燃也不相信他在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能彻底改过自新变成一个正常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