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燃想尽各种办法打听路唯一的事,但显然周围不会有人知道,林扬没有出现,什么消息也没有。
越来越强烈的焦躁不安,即使毒瘾不发作也没法安心入睡,每晚都像躲避噩耗般地蜷缩在床上,眼睁睁等着天亮。
郑超的案子了结,任燃是受暴力威胁而参与犯罪的胁从犯,但鉴于其犯罪行为出于胁迫并在案件侦破中贡献突出,所以最后免于刑事处罚。
从戒毒所出来的那天,久违的冬日阳光照- she -下,一切都那么刺眼而温暖。
任燃站在门口,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安静,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鸟鸣,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地站着,以极度顺从的态度度过了痛苦的戒毒生活,获得自由之后原本的目标反而变得模糊不清。
任燃不敢相信站在这片阳光下的自己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不只是身体上,也包括精神上的自由。
现在应该去哪里?
恐惧感忽然滋生出来,他甚至害怕去找林扬,去找路翎,去找所有认识路唯一的人打听消息。
习惯光芒后,他有一段时间都搞不清方向,但是走到路口时却看到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那里。
任燃的心脏像被撞击了一样剧烈跳动起来。开着的车窗里,黎杰带着戏谑的笑容望着他。
“上车。”
他表现得像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友好而不会让人心存戒心。
任燃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因为某种因缘际会,这个男人反倒是他获得新生之后第一个见到的“熟人”。
上了车,感觉时间又倒退回去。黎杰很高兴,仿佛坐在身边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一个能让他心情愉快的好朋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打听来的。”黎杰微笑,“怎么,觉得意外?”
“没有。”
任燃望着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面轮廓更显得消瘦,脸色苍白不复以前的强硬。
“怎么了?事情摆平了反而不高兴么?还是……”
那个拖长了的尾音让任燃一瞬间胆怯起来,想阻止,但已经太晚了。
黎杰慢吞吞地接着说:“还是你担心阿唯的事,想问又害怕是坏消息?”
任燃紧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问:“他好么?”
这么问了一句又觉得后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胆小懦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其实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郑超杀了路唯一,所有新闻报道都没有提起路唯一这个人,理论上如果被杀的话反而应该有消息才对。问题是郑超说过让他们见面,却在交易之后命令黑子下杀手,这个所谓的见面难道不是另有所指?
任燃注视着黎杰嘴角的微笑,像得了什么怪病的人一样患得患失惊疑不定。
“我说过阿唯是我的,如果他和我在一起就不会被卷进那种乱七八糟的事件里去。”黎杰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变成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
“他怎么了?”任燃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而对方的声音却强硬起来。
“他死了。”
再也没有比这三个字更加锐利的凶器,可以一瞬间就把他刺得鲜血淋漓。任燃只觉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四肢冰冷,呼吸几乎停止,眼前明明阳光灿烂却忽然变成一片漆黑。
“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
黎杰平静得有点异常,但却让任燃感到害怕,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用他的死来骗你,这种事,你只要回去证实一下就能分出真假。”
任燃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支撑自己继续听。
“他被打得不成人形,就在我碰到你的第二天晚上被人送回来,而且还……”
“……还怎么样?”
任燃嘶哑着声音问,脑中反复告诉自己那是黎杰的谎话。实在是很愚蠢的谎话,就像吓唬小孩子的把戏,郑超的手下没人有那种爱好,甚至也当面骂过他恶心、变态。更何况有警方的人在保护,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一定是假的。
可是所有理智的反驳在看到黎杰猛然掉落的眼泪时瞬间崩溃,支离破碎,消失于无形。
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第五十四章
“阿唯死了,是你害死的。”
任燃用手捂住嘴,飞快的车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伸手抓住了窗边的把手。
“停车。”
车子猛然停下来,黎杰也看着车窗外。突然而来的静默加深了对现实冷酷的描绘,任燃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阳光照在身上也是冰冷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被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袭击,失却自我,丧失信心。
虽然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被黎杰出人意料的反应打破,反而变成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慢慢往前走,身无分文,但却完全没有想过坐车,只是很自然地向着熟悉的方向走。
黎杰没有追上来,他好像是特地来告诉他这个噩耗,和他一起分享痛苦。
痛苦在增加,比那更快增长的却是恐慌。
任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甚至惊讶于自己还记得回来的路。
才只有一个多月,住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房间里空无一人。
所有东西都被掀翻,乱成一团,摔得粉碎残破没有完好的。窗帘被割破,墙上乱七八糟地涂满了不知是什么的颜料。
好像台风席卷过一样,一地残骸,看起来凄惨可怜。
任燃走进去,床上的被单也被撕破了,他坐下来,从身边抓起一块碎裂的白布。
毫无疑问,这是他和路唯一离开这里之后,郑超的人来找过的证明。
既然他们可以在楼下等着他,当然也能找到楼上来。
但是让任燃深受打击的并不是整个房间的凌乱破败,而是在那之后没有任何人来过的样子。
路唯一没有来过。
黎杰说的是真的。
床单上有灰尘的味道,任燃把它压在自己的脸上,眼泪一瞬间流下来浸- shi -了布料。
毫无顾忌地把自己埋没在那脏乱破旧的白布里,直到眼睛都承受不住摩擦而开始变得疼痛。
那些寂寞的夜晚一起喝酒的事,失落的时候互相安慰的事,热烈的做爱,温柔的亲吻都还那么清晰,好像昨天才发生过。好像只要抬起头,就又能看到他站在面前微笑,或是说出什么不好笑的笑话来一样。
再说一个,如果哪一天我忘记了微笑,只要想起这些笑话也不会太难过。
外面传来转动门锁的声音,但那一定是幻觉。
郑超死了,他的手下和许飚在监狱里,有谁会继续对这个一片狼藉的地方感兴趣。
“任燃……”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门口,然后用力伸手擦眼睛。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任燃用手掌拼命擦着,却无法阻止液体涌出。
“任燃……”
眼泪越擦越多,妨碍了他的视线,但是那熟悉的声音却更清晰。
有人走近,越过重重障碍来到他身边,用力抱住他的肩膀。
“你回来了。”
紧紧的拥抱已经让他无法再举手擦拭自己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把脸压在对方的肩膀上畅快地哭出了声。
不想控制,不想擦干眼泪,就那样痛快地哭着。
任燃感到背后的手轻轻拍着他,安慰似的动作,没有打扰他,没有说话,非常安静。
他用力地抓住对方,好像生怕他会消失,过了一会儿哽咽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维妹妹……”
“嗯,我在这里。”
路唯一轻轻地说:“我去戒毒所接你,可是那里的人说你已经走了。”
“我以为你……”
“以为我怎么样?”
任燃不说话,手指压着他的脖子抱紧。
“不要动。”
他把脸颊埋入他的颈窝,然后在那里又一次忍不住发出哭泣声。
“我以为郑超杀了你。”
“怎么会。那天晚上之后,郑超想把我转到别的地方去,张警官和上级商量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决定让我退出行动,于是制服了郑超的两个手下,把我送回来。”
路唯一抓住任燃的肩膀,从正面仔细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比以前消瘦得多,眼睛因为流泪而红肿起来,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伸手摸到他的骨骼,很明显地瘦了一圈。
“我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你受了重伤,而且还被送去戒毒。我去过医院和戒毒所,但是那个时候郑超的案子还在审,未经允许不准探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先回到这里来,所以就顺路过来看看。林警官说案子没结束最好不要来这里,以免有漏网的找上门。”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任燃,眼睛开始- shi -润,但是却带着微笑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