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噎了一下,小声道:“那我问问他。”接着大声问道:“我们在学校后巷吃烧烤啊,你来不来?”
周鹤青:“不来。”
闪亮“哦”了一声,和周围人说:“他说他不来。”然后通话又挂断了。
周鹤青皱着眉把手机放到一旁,盯着文献又看了两行,看了两行,再看两行,还是那两行。就这两行字翻来覆去看了能有十分钟,以周博士的学识愣是没看懂,手机又响了。
他把手机划开,按了免提,假模假样盯着文献刚才那两行看。
一接通,闪亮就在那边嚎起来了:“你不是不回我消息的吗?那你,那你接我什么电话啊?”他哭得伤心,旁边竟然也没人笑他。不知道是他到别的没人的角落打电话去了,还是那一群人都醉了。
周鹤青没有说话。
“王八蛋,你就是个王八蛋!”
“早餐都不陪我吃!”
“上完就跑,你知道我都疼吗?”
“你还不接我电话!”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微信,你一条都不看!”
“嗝。”
周鹤青笑了一下。
可惜徐闪亮没有听见,这会儿他正把手机拿到眼前自言自语:“这破手机,怎么又坏了?是不是进水了?”
通话又断了。
周鹤青退出界面,手指在徐鸣远的名字上犹豫了一会,点了进去【你弟弟喝醉了。】
那边没回短信,徐闪亮也没再给他打骚扰电话。
周鹤青伸了个懒腰,把电脑关了,准备回去睡觉。
手机“叮”一声,显示进来了一条信息。
他看见徐鸣远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小的失望,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抓住情绪的尾巴,那失望的感觉便稍纵即逝了。
【以后这种生病喝酒的小事情呢,就不用告诉我了。】
周鹤青摇摇头,下定决心不理这对神经质兄弟,把东西收拾好就回博士楼睡觉了。
约莫到了半夜三点,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周鹤青以为又是徐闪亮那个小傻逼,闭着眼睛把手机贴到耳朵上,怒气冲�c-h-a��“喂?”了一声,对面很快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您是周鹤青老师吗?这里是XX区公安局……”
13.
周鹤青怕自己搞不定,又把睡得正熟的姜山弄了起来。
姜山一听出了这事,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踩了双鞋就往外跑,一路和周鹤青风尘仆仆往派出所赶。
等到周鹤青赶到警局,一眼就瞧见了缩在拘留室角落里打瞌睡的闪亮。他�c-h-a��那里,双手抱臂叠放在膝盖上,埋着脑袋,偶尔困得狠了一屁股坐下去,迷茫地抬起头来又慌里慌张地重新蹲好。
他发型乱糟糟的,短袖上衣被人从领口处扯破了一个大口子,脸上青肿了一块,颧骨翘得老高,胳膊也被划伤�c-h-a��巴掌长的红痕,皮肉外翻形状狰狞,微一用力,就渗出点血珠来。还有些别的,细小的伤都被他藏起来了。
闪亮听见有人来,甫一抬头,见是周鹤青,当下冲他绽出个笑脸来,甚是丑陋,却带着三分欣喜,六分讨好,还有一分,却是酒后头脑不清的痴傻。
周鹤青抬眼望去,一排五个,就属他最狼狈,想必打架时也是冲了头阵。
这边蹲了五个,对面蹲了四个,伤得最轻的也比徐闪亮好不到哪去。这边看起来像是校园里的小混混,那边那几个完全就是社会青年了。一个个虽然被揍得惨,但是目光却一个赛一个的凶狠,齐齐瞪着绿毛不说话。见来了两个年轻老师,又不老实起来,眼睛倒吊着去睥睨,嘴里发出不屑的嘘声。
徐闪亮登时就不乐意了,“噌”一下站起来,却因为蹲久了腿麻,还没站直就扶着墙哎呦哎呦叫唤着重新蹲了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提警棍的小巡警站在中间维持秩序:“双手抱头,都给我老实�c-h-a��了,是不是还想再打一架?头低下去!”
姜山首当其冲冲上去,对着本校那一排学生挨个抽了脑袋,边打边骂:“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学人打架闹事了。”抽到徐闪亮的时候,他扬起的巴掌却顿了一下,反手又给抽到了紧挨着他的粉毛黄问羽脑袋上。
黄问羽硬生生挨了两下,不满道:“你凭什么打我两下不打他啊。”
蓝毛叫道:“诶,不是我说,兄弟你谁啊,上来就呼我们,这可是在警察同志面前,有你这样的吗?”
姜山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黄问羽小声解释道:“他是周老师的室友,姜师兄。”又朝姜山谄媚道:“姜师兄好,您和周老师是来解救我们于苦海之中的吧。”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在气愤些什么。
正在值班做记录的警察同志道:“吵什么,你们一会师兄一会老师,到底是来干什么?”
周鹤青上前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警察同志您好,我是他们的老师。”他看了一眼身后,“年轻人血气方刚,言语冲撞了几句就打起来了,况且他们都还只是在校大学生,没出过社会难免有些气盛,那四位……
“四位……是五位。”值班警察接过证明翻看了一下,“还有一个头被啤酒瓶敲破了,现在正在医院包扎,现在的学生别看脸嫩,下手都黑得很。”他把证件还给周鹤青:“街边的监控录像显示的是你们学校学生先动的手,现在的在校大学生可不简单。要么保释,要么拘留,保释要交三万块钱保释金,至于赔偿问题那要看你们是选择私下和解还是法庭裁决了。”
周鹤青问道:“谁把人脑袋敲破了?”
粉毛看向绿毛,蓝毛、绿毛和鸡冠毛看向黄毛,于是粉毛也看向了黄毛。
最后徐闪亮悄悄摸摸地举起手,用低如蚊咛的声音小声道:“是我砸的。”
他连抬头看周鹤青的勇气都没有,那点瞌睡和酒气现下里全被吓醒了。
徐闪亮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浑身上下都痛得要死,被人踹的那几脚,敲的那几下,甚至是手臂上巴掌长的伤口都因为焦灼而显得愈发可怖。可是筋骨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疼,那痛觉一抽一抽的,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只要一想到周鹤青会对他有多么的失望,他就难过得要死。但他更怕的是,周鹤青对此并无他想。
他忍不住想把胳膊收回来。
绿毛赵东撞了一下黄问羽,黄问羽没蹲稳,一下子摔到闪亮身上去。闪亮方觉如梦初醒,抹了一把脸淡定道:“是我砸的。”
对面那四个人顿时叫嚷起来:“小瘪三,等出去了揍你一顿信不信,有本事做没本事……”
抢在他们把话说完之前,徐闪亮道:“我愿意赔偿,包括你们的医药和精神损失费。”
他这话比值班警察的训诫还要管用,话音刚落,那四个鼻青脸肿抱着头的家伙面面相觑都禁了声。毕竟比起揍他们一顿出气,钱财显得更为重要。
他们嗫道:“警察同志,我们选择和解。”
没本事什么?
周鹤青敏感地抓住了话头,他虽心中留有疑问,但却并不太关心。即使事情真相他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但那又怎样呢,这既不是他能管的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他没说话。
对方有个刺头问:“你打算赔我们多少?”
徐闪亮斟酌了一下:“七万。”
七万对这些人来说可算是个大数目,他们受的都是些皮肉伤,伤口不长青淤会消,拿去买药或是买点营养品也不过大几千的事情。唯一一个严重点的头破了要缝针,也花不了那么多。
刺头嚷道:“你把我们兄弟脑袋都给开了瓢,才给七万这么少。”
姜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东北人直脾气上来了,“七万都塞不住你的嘴,你还真把自己当狮子啊!”
闪亮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那刺头当着人民警察的面,也确实不敢造次太狠,一阵交头接耳后,“十万。”
“哇!”黄问羽跳起来,“你们失心疯啊,给你们十万我宁愿被拘留。”
闪亮把他拉回来重新蹲好,道:“好,十万就十万,但你们不许再找我们的麻烦。”他转过头去,硬着头皮再次举手,“警察同志,我能和我们老师说两句话吗?”
得到首肯后,徐闪亮站起来,他仍旧侧着脸不去和周鹤青对视,边走边低头在裤兜里掏东西。屋内大大小小数十双眼睛都盯着他,好半天才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他回头去看,却偏偏只看见众人的后脑勺。
只有绿毛心平气和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朝闪亮挑了下眉。
闪亮把周鹤青拉到一边,又把银行卡递到他手上,哼哼唧唧半天小声道:“小周老师,您能帮我取十三万块钱出来吗?密码是XXXXXX。我身份证被扣住了,如果取不出来的话,能麻烦您先借我三万块么,先把我们保出去,回头我再还给您。”
当着外人的面,他这会一口一个您,恭敬得不得了,说完也不等周鹤青回应,八字步跑回墙角继续蹲着了。
十三万数额太大,果真取不了,周鹤青用自己的卡取了三万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