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青自然也听见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姜山的肩膀,走了出去:“你,找我什么事?”其实他发信息的时候他就知道,以徐闪亮死缠烂打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小孩找自己能干什么。
就见徐闪亮从身后把捏得皱巴巴的高数书拿出来,“周老师,我有几道题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我一下……”
周鹤青有些木讷地接过闪亮手里的书,他环顾四周,见不少人已经转头看过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好。”
他把闪亮带到自己的位置,又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
姜山背对着他们,把杯子里洒出来的水擦干,听见周鹤青翻开课本问:“你哪道题不会?”忍不住“噗嗤”一声,把自己吓得不敢回头。
徐闪亮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翻开课本,指出事先挑好的题指给周鹤青看,趁周鹤青看题的功夫,活像一只到了发情期的火烈鸟,伸长脖子快速摇摆脑袋,妄图把这一方天地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再投其所好。
周鹤青只看了一遍题目,便在稿纸上写下解题过程与答案,约莫比题目还短。
“事实上,很多题目,题干给得越长,我们能获得的信息也就越多,答案也就越简单……”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徐同学你看看,还有哪里不会?”
徐同学哪里不会?徐同学哪里都不会!
他硬着头皮指向第二步和第三步,装模作样问:“老师,这一步是如何变到这一步的?”
周鹤青看着他:“求导。”
徐闪亮差点就问:“求导是什么?”他话到了嘴边,又想起自创的问题技巧,当下表明:“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周老师,还有这一题……”
他把书翻开,指着另一道:“这题我也不是很懂……”
周鹤青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题目,“这一题其实和前面一题差不多,你看我们画个图就知道了,这条曲线作为上界,X轴作为下界,像这样做两条垂线,看明白了吗?”
徐闪亮:“啊?啊?哦。”他的目光落在周鹤青侧摆着的相框上,少年周鹤青青涩开朗面貌俊美无边,心中无悲无忧搂着周母笑得分外开心。不像现在,美则美,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常年不散的郁气。
周鹤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把相片掉了个个,他已经知道徐闪亮不是真的想来问问题了,语气便冷了些:“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闪亮不敢造次,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他还不太想被赶出去。
那什么鬼图他也看不太懂,只好翻篇选择下一题,“还有还有这一道……”
周鹤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更黑了:“这章我还没有讲。”
“噗!”姜山趴在桌上努力抱紧自己,害怕得瑟瑟发抖。
21.
闪亮抱着课本被周鹤青抓着肩膀从研究室里赶了出去。被推出门外的时候,他及时反身抓住门框死不撒手。
周鹤青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用身体将门缝堵严实了,才压低声音同他讲:“你提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和底线,请不要在我工作时间来打扰我。”
闪亮说:“可我是真心实意想要问你问题的……”
周鹤青站直:“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要问我问题,也请你在认真学习之后再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他说完看着闪亮抓住门框的手,挑了下眉,继续道:“你想抓就继续抓着吧。”便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闪亮抱着书本叹了口气,临转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是不是、好像、又惹周鹤青生气了?
闪亮挠挠脑袋,把梳理好的发型重新弄得凌乱,他发现自己并不太懂得如何讨周鹤青欢心。他对他的全部认知都源于六年前的短暂相处,以至于这些年来,周鹤青喜欢些什么,过得怎么样,他一无所知。甚至在他的认知里,周鹤青还是那个不太爱运动,笑起来青涩腼腆的大学生。他在什么时候拥有了一副令人艳羡的肌肉?什么时候开始阴郁哀愁?他一概不知。
但他又什么都想知道。
他只想努力跟上,抓住周鹤青的手。
徐闪亮坐在研究楼底下台阶上,盯着手机界面上周鹤青的照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打开微信界面戳黄问羽【你们台球打完了吗】
很快,“叮”一声来了条新信息,黄问羽【没啊我没去打,赵东他们去了。】
【我问你啊,要怎么才能追到一个人啊】
【投其所好咯】
闪亮咬着下唇想,他知道周鹤青喜欢什么,徐鸣远咯,每次徐鸣远一出现,他眼睛就跟直了一样,真是半点不把他这个大金主放在眼里。要知道,他可是付出了惨痛代价才换得这一年合约的!
但要他去问你喜欢什么电影,喜欢什么菜,喜欢哪项运动,这也太尬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要做到贴心呢,就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喜好】
【你说周老师啊,哈哈,他估计就喜欢数学吧,你送他一整车数学书他保证喜欢】
徐闪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j-ian��啪啦打了一大堆,抬头看了看研究楼周鹤青他们工作室的位置,把骂黄问羽的那一堆话全给删了,重新写道【你帮我个忙呗,你去探探姜师兄的口风,看看周老师喜欢什么】
他想了想又补充【凡可靠情报一条一百】
【成交】
过了会,黄问羽又问【吃饭吗,我找到周老师他妈妈常去的医院了】
【吃啊,老地方】
闪亮便笑了下,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他们一行五个人,除了黄问羽和他是外语系的以外,其余三个都是家境还不错的艺术生。徐闪亮一开始和另外三个一起混的时候,黄问羽跟他们还不是一伙的。后来这家伙日渐嚣张,赵东忍不住和他打了一架,都快把人打到进医院了,就莫名其妙成了好兄弟。也可以说是闪亮先和他成了好兄弟。
黄问羽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闪亮良心过意不去,跑去医院慰问,结果得知黄问羽自幼无父无母,奶奶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结果给养成了个刺儿头,谁来欺负都不怕。
他起初对闪亮并不给什么好脸色,后来人家帮他结清了医药费还时不时送去关怀慰问,就勉为其难和他交了个朋友。
他家境不好,人很懂事,同时打好几份工还要做家教。平日里穿得花里胡哨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就像是热带雨林里�c-h-a��艳丽的毒蛇,叫人不敢轻易靠近。闪亮想,平时有什么事能帮就帮了,有什么可以给朋友赚的就给他赚了。
这种诡异的,靠金钱维系起来的交友方式便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徐闪亮得到了周鹤青母�c-h-a��去的那家医院地址还有去医院的频率。
他把纸条夹在指间,看了又看,几乎全部记住了,才小心叠好装进口袋。路过一家水果店的时候,又想起周鹤青喜欢吃菠萝,便买了一大箱托人送了回去。
晚上周鹤青果然回来得很晚,一直到街边店铺全部打了烊,又下过一场小雨,才匆匆踩着自行车压过泥泞的马路回到公寓。闪亮跪在床头,双手枕在窗沿上,眼巴巴地看着寂静无人的夜。街边路灯合着月色如水如瀑,沿着窗棂缝隙泻进来,照得徐闪亮面色薄凉一片。
他双目微垂,似睡非睡,碎发随意搭落在额前,长而卷的睫毛似羽,在如玉的面皮上投下一小片的阴影,便敛了平日里的三分戾气,多了几分乖觉。待看到楼底下自行车划出一道弧线停在自家楼下,徐闪亮才松了口气。
他听见周鹤青上了二楼,洗了澡,似乎是在犹豫进卧室睡觉还是在外间凑活一夜。
这可不行!
徐闪亮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冷不丁见了光,眼睛不太适应地眯了眯。周鹤青本已经准备在外间凑合着睡下了,听见身后响动回过头来,迟疑道:“吵醒你了?”
徐闪亮摇摇头。
两人便又无话。
周鹤青起初以为徐闪亮应该是在生他气的,毕竟白天不仅没有卖他面子,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了他,但凡有点小脾气的二世祖都会不高兴,起码要装腔拿乔,大发脾气。但如今他站在那里又不说话,实在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快,徐闪亮想起什么似的往前动了一步,周鹤青警惕地后退一步。
徐闪亮没在意,转个身吧嗒吧嗒跑到楼下,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泡好的菠萝块。他像献宝似的递到周鹤青跟前:“我今天买的新鲜菠萝,很好吃的。”又硬着头皮道:“虽然我不太会做饭吧,但是削皮什么我还是会的。”
天知道他下午什么都没干,就坐在客厅里戴着手套硬生生地削了一整箱的菠萝,把削坏的不好看的全吃了才削出那么一个形状较为完好的。
他像是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小周老师,我下午不是诚心惹你生气的。”随后又满怀期待地看向周鹤青。
灯光下,徐闪亮的眼睛湿漉漉的,令周鹤青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养过的一只小土狗,眼睛大而圆,总是湿漉漉的看着你,仿佛有说不尽的讨好和委屈。而此刻的徐闪亮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费尽心思讨主人的欢心,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抛弃掉所有的不开心。
徐闪亮问道:“好吃吗?”,见周鹤青点头,他便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