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衡不情不愿地应下,眼睛不住往蒋绎身上瞟,瞟得本来想告辞的蒋绎都迈不动步了。白烈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不如就做一回和事佬,便道:“小绎陪我说会话吧,你都多久没回过家了。”
蒋绎只好应下,谈衡大喜。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晚还有任务,于是赶紧趁着白烈还没走,把尹维叫到自己身边:“小维,快来。”
蒋绎:“……”
白烈:“……”
尹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走到谈衡身边,全程连头都没敢抬。
这钱可真难赚啊!
谈衡临走前使劲看了白烈两眼,发现他除了不悦似乎也没别的神色,愈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白烈皱着眉头目送谈衡带着尹维走远,忍不住开口道:“小绎,你们两个怎么了?”
蒋绎抽了抽嘴角:“白叔,我不想说。”
谈衡满脑子都是白烈模棱两可的态度,待客待得十分不尽职尽责。不过本来客人们都是奔着谈岳来的,正主一走,没多久别人也开始纷纷告辞了。谈衡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才刚过十一点,他收起僵硬的笑容,终于现了疲态。
白烈一言既出,果然尽职尽责地帮他把蒋绎留到了最后。总算散了场,蒋绎头也不回地从谈衡身边走过去。
谈衡一把拉住他,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喝酒了,没法开车。”
蒋绎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送你?”
谈衡忙不迭点头。
蒋绎“唔”了一声,紧接着一指尹维:“送了你还得送他呗。”
尹维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已经快被炮灰成筛子了,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喝酒。”
谈衡深觉他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哪知蒋绎说:“那更好办了,你没喝酒,你送他好了。”
尹维顿时语塞,半晌才道:“我没有驾照……”而后赶紧找补了一句:“我打车走就行了!”然后在谈衡催促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尹维一走,蒋绎便不耐烦地看着谈衡:“你不能让司机来接你,或是在家住一晚上吗?我送你不顺路。”
谈衡酒壮怂人胆,拉着蒋绎不撒手:“顺路,怎么不顺?今天你去哪我去哪!”
蒋绎这人吃软不吃硬,被谈衡死缠烂打一下就没了主意。他烦躁地摆摆手:“行吧行吧,快点。”
其实这一天距离两个人上一回同乘一辆车并没有过去多久,偏偏谈衡觉得如隔三秋。他往副驾驶上一坐就觉得惬意安适——哪怕蒋绎一个字都不肯说,他都能自己脑补出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来。
谈衡喝得微醺,他晕乎乎地想道,这样多好啊。
他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告诉蒋绎。
要是在平时,谈衡理智尚存,是绝对不敢这么顾前不顾后的。可他今晚喝了酒,竟真的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x_ing来。
先得解释一下尹维的来历,捧尹维是因为他可能是白烈的儿子,或者至少是比较重要的人;那么白烈呢?白烈跟黑虎有点关系,就是那个打劫差点要了蒋绎的命的那个亡命徒。看,这么就差不多能说得通,还能把他们父辈的恩怨揭过不提,多么完满。
谈衡简直要热血沸腾了,他原来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谈衡忽然睁开眼睛,可惜车里昏暗,蒋绎看不见那里面灼热的期盼,来自即要美梦成真的将来。谈衡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清醒了似的,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急切地对蒋绎说道:“小绎,我们回家吧,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也许七年的恩爱缱绻真的足够让他们心有灵犀,蒋绎在那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心中一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他感同身受着谈衡的期待,轻轻“嗯”了一声。
冰释前嫌就在眼前,怎么不让人欣喜若狂?谈衡当下就想去握蒋绎的手,可还没等他把手伸出去,眼前突然亮起一片强光。谈衡下意识地拿手去挡眼睛,下一秒,那光突然刺破了他被酒意麻痹得得意忘形的神经,凛然疼痛。
谈衡怔住了,他这才觉得他是真正地醒酒了。
在本来空阔黑暗的郊区小道上,那辆冲着他们呼啸而来的厢式货车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这是条狭窄逼仄的单行道单车道,两侧都是栏杆,那辆大车违规逆行,还偏偏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没半点刹车的意思。蒋绎避无可避,猛踩刹车的同时硬着头皮一点点打方向盘——幸亏他头脑清醒,清醒地把坐在副驾驶上的谈衡让了出去。
“不许!”谈衡慢半拍看明白了他的意图,立刻方寸大乱,竟伸出手想去夺蒋绎手里的方向盘。然而他没来得及,巨大的撞击声在他耳边炸开,弹出的安全气囊将他们牢牢固定在座椅上。谈衡一阵头晕目眩,巨大的恐慌连痛觉神经都挤出了他的脑海,他只顾急切地叫着蒋绎的名字。
“我好像没事。”蒋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是还算平稳。
谈衡松了口气。
幸亏他们的车重且结实;幸亏他们车速不快。谈衡没有受伤,而正面撞上火车的蒋绎也表示没有非常明显的不适。没一会,警察和救护车先后到了,拉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
谈衡酒后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被风一吹有点着凉,而蒋绎除了几处软组织挫伤外还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说“问题不大,躺一天就好了”,算是有惊无险。而谈衡不放心,非得强迫医生让蒋绎住一天院。医生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
肇事司机早在他们下车之前就不见了踪影,而事故调查很快也有了初步结果——那是辆报废了近一年的货车,跟它曾经的车主早就没关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被开出来。
而会不会再有下一步的线索,要看肇事人手脚干不干净。
谈衡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推开了病房门。蒋绎躺在惨白的病床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只露出大半张脸,被连累得看着一点血色也无。谈衡走到病床前坐下,浑身好像被卸了力气似的,软弱地将脸埋进双掌。
“阿衡哥。”蒋绎居然没有睡着。
谈衡霍然抬起头,眼睛隐隐有些s-hi润。蒋绎劫后余生,倒显得比他平静多了。他这么多天以后头一次对谈衡露出一个没掺杂恶意的笑容:“你刚才想要跟我说什么?”
谈衡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前后几个小时的工夫,那个冲动得想法便显得可笑起来。果然是喝多了啊,谈衡自嘲地想道。
谈衡轻轻摇了摇头,对蒋绎说道:“不……没什么。”
☆、第五十一章
谈衡早忘了自己说出那句话时心里是如何苦涩的, 可他没法忘记蒋绎当时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睛,让他觉得心如刀割。
蒋绎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只疲惫地说了一个字:“好。”
那一刻,谈衡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觉得蒋绎这会可能不太想跟他待在同一间病房里,于是起身走了出去,想了半天,把傅秉白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蒋绎其实没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就出院了,刚好跟傅秉白一起回家。蒋绎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傅秉白觉得这倒是也算正常, 毕竟昨晚的宴会和车祸都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他自己半夜没睡,有点没精打采的,因此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到家之后傅秉白一头扎进自己卧室补觉, 蒋绎慢吞吞地洗澡擦药,脑子里都是昨晚的事。
谈衡后来跟警察的对话没对蒋绎提过, 但是他想想也知道那个车祸八成不是偶然事件。至于幕后主使是什么人,蒋绎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当时谈衡可也在那一辆车上啊!
不过是那人思虑不周也说不定,毕竟他跟谈衡闹翻也不是一两天了, 也许那人想不到他们两个会一起走吧。
谈衡从医院离开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警局。肇事者非常小心,毛发指纹都没有留下,而且这个路段也没有监控, 线索到这里就算断掉了。这起事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就没引起特别的重视,查不下去了也就先被放到了一边,毕竟还有许多更要紧的案子亟待解决。
谈衡自己倒是隐约有个想法,谁都没说:他记得前些时候傅秉白出过一回车祸,也是跟一辆卡车撞了,那辆车当时是连车带人一起逃逸的。傅家人肯定查过,但是那起事故实在就只是像个事故而已。
但是谈衡曾经凑巧查到过这件事,当时因为那点手里的那点线索连证据都算不上,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当天下午三点,韵安酒店。
谈衡提早到了半个小时,点了壶茶等傅秉初。傅秉初比谈衡大不了两岁,但是老成许多。他父母过世早,年纪轻轻就能撑起傅家,实属不易。而他那个拖油瓶的弟弟没半点本事帮他分忧,不惹祸就烧高香了。谈衡私以为自己要是摊上这么个倒霉弟弟可能早就打死了事了,可傅秉初还偏把他宠得命根子似的,能连着上一个礼拜班就要夸有出息。
傅秉初是踩着点准时到的,往谈衡对面一坐:“说吧,找我什么事。”
谈衡不慌不忙地帮他倒了杯茶:“大哥,我想问问前些时候秉白车祸的事。”
谈衡从小随着傅秉白叫他大哥,尽管他们俩经常话不投机地掐架。
傅秉初倒没显得怎么意外:“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怎么,你觉得两件事有关联?”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谈衡点点头:“有可能。”
“只不过那个人撞秉白是深思熟虑细细筹谋过的,而昨天,他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