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绎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躲闪着谈衡灼热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你等了多久?”
谈衡摇摇头:“没多久。”
其实谈衡等了多久蒋绎是不关心的,他离开B城左右没两天。他却有些不敢想,谈衡会“再”等多久。如果他一直不回来,那他……会每天都来吗?
蒋绎知道这不可能,谈衡那么忙,不可能每天做同一件概率渺茫的事,但是他就是惧怕着惶恐着,却又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那个渺茫的“如果”。
那对他来说,会是个令人忐忑却充满期待的结果,才一个开端而已,他就感动了自己。
而他到了没能幻想到结局,因为谈衡急切地说道:“ 走吧,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蒋绎的痛处,美丽的泡沫四散炸开,只剩一身尴尬的肥皂泡。蒋绎不动声色地挣开谈衡的手,淡淡道:“我约了人。”
谈衡:“那我……”
蒋绎:“也叫车了。”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背对着谈衡匆忙按下“确认发送”。
杨毅是蒋绎的中学同学,毕业后去了警校,现在也是骨干了。接到蒋绎的电话他还有点惊喜,两个人原来一直很要好,可惜工作以后都太忙,渐渐就少了联系。
杨毅踏进韵安酒店蒋绎定的包厢时,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然而紧接着,他就换上了一幅笑脸,熟稔与客气都恰到好处:“你们这些有钱人哪,就是奢侈。这地方,要不是你请,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来。”
蒋绎赧然:“这么久没见,本来想请你去咱们学校旁边那个大排档的,但是今天有事求你,怕说话不方便。”
杨毅一愣,笑了。他这才亲密地挨着蒋绎坐下,勾着他的脖子,感叹道:“你还记得那里?叫我来这个鬼地方吃饭,我还以为……哎,算了。说吧,什么事啊大忙人。”
蒋绎也不同他客气,拿出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我就是想问问,这个‘陈先生’你会不会知道。”
那页纸是蒋世元日记的复印件,杨毅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良久,他抬起头,问蒋绎道:“杀人?你有证据吗?”
蒋绎短促地笑了一下:“自然没有,所以才先找你来打听一下。毕竟这个东西不是很靠得住,说不准是谁随手写的小说呢。”
杨毅看了眼日期:“快三十年了,当时我还没出生,怎么可能知道。这样吧,我得回去查查看,这个东西就先放在我这?”
蒋绎:“好。”
两人许久未见,叙旧叙到大半夜,还意犹未尽。蒋绎到傅秉白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他轻轻旋开门锁,怕吵醒傅秉白。
可没想到,傅秉白竟还在沙发上坐着呢。
傅秉白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精神也不甚好,竟意外地显得很乖。蒋绎把衣服挂在门口,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傅秉白一见他就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可害死我了!”
蒋绎一脸疑惑:“我出去散散心而已啊,谁难为你了?”他想了想:“是谈衡吗?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傅秉白嗤了一声:“他?他敢。”然后想想自己可能确实打不过姓谈的,又十分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不提他,是我大哥,不许我出门,连工作室都不准我去了。”
蒋绎:“那不正合你意。”
“可他也不准我出去玩了啊。”傅秉白哭丧着脸:“你这一不告而别,我可倒霉了。谈衡前脚刚质问过我,后脚我大哥就来了,非要带我回家,说是怕我有危险。你说说,这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我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危险?”
☆、第五十四章
蒋绎侧目扫了手无缚j-i之力的大老爷们一眼, 机智地没发表看法。傅秉白好像专门就为了等他回来抱怨一通似的,抖空了话匣子就睡觉去了,留下蒋绎一个人在客厅里,在酽茶蒸腾的雾气里迷迷茫茫,若有所思。
傅秉初……他为什么会觉得傅秉白有危险呢?
谈衡着急上火还是说的通的,毕竟他们刚刚遭遇了这么奇怪的一场车祸,他肯定看出来什么了。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谈衡说不定就犯了被迫害妄想症,以为他被绑架了什么的。可是傅秉白只不过是跟自己住在一起而已,怎么也牵连不到他啊。整个B城谁不知道傅秉初是得罪不得的?就是谈岳要动他的宝贝弟弟, 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更何况谈岳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蒋绎枯坐到凌晨才终于有了点睡意,于是关好门窗睡了个昏天黑地。睡醒之后天都已经又黑了,这些天昼夜颠倒的日子让他实在有点吃不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蒋绎打开手机, 傅秉白的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的:“小绎,我得回家几天, 昨天买的Cao莓在冰箱里,别放坏了。”
只看了这么几个字,蒋绎就觉得自己的头针扎似的疼,一量体温, 三十八度九,果然是病了。他实在懒得找药吃,于是卷着被子把自己一裹,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蒋绎是被自己的手机吵醒的。他起初觉得手指灌了铅似的沉, 压根不想接,可架不住那边不屈不挠地打了一个又一个,把他吵得脑仁都疼。烦躁最终战胜了倦意,他接起电话,虚弱地“喂”了一声。
“小绎,要不要吃宵夜?我带梅记的粥给你好不好?”谈衡那边非常吵,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病人总是脆弱而任x_ing的。蒋绎倒是不饿,但他现在特别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万一半夜病的不行了,好歹还能帮他叫个救护车。这个想法让他愈发觉得凄凉委屈,蒋绎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冲口而出:“要。”
他扔了电话觉得清醒了几分,又有点后悔了。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还招惹谈衡做什么呢?可惜话说出了口就不容他反悔了,而且他心底还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放下粥就让他走好了,蒋绎这样想道。
蒋绎挣扎着起来洗了把脸,把汗s-hi的睡衣换成一身宽松的居家服,打开电视做出正常生活的样子,端坐在沙发上等谈衡。
没多长时间,门铃就响了。
蒋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蒋绎接过粥就要关门,却被谈衡将一只脚挡住。谈衡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排了两个小时队,冻得要命,你好歹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啊。”
蒋绎没见过这阵仗,等他反应过来,谈衡已经钻进来了。
谈衡自来熟地换了鞋,然后从厨房拿了碗碟,把粥和小菜摆了一茶几,抬头一看蒋绎还站在门口发愣,笑着招呼道:“快过来吃啊。”
……真跟在他自己家似的!
蒋绎本来就头疼,叫他这么一闹顿时觉得更疼了。他同手同脚地走到茶几前头,居高临下道:“谈衡,你……”
“两个小时呢,从梅记门口一直排出去二里地,还让警察贴了个条。”谈衡死死抱着粥碗,好像这样蒋绎就不能轰他了似的:“你连口热粥都不让我喝么?”
蒋绎人不舒服,反应就慢,当下就有点不知所措。谈衡一贯打蛇随棍上,咄咄逼人起来叫人招架不住。他见蒋绎愣愣地站在那,就去拉他的手,这一拉就发觉有些不对。
他是货真价实地冻了俩小时没错,但是蒋绎这手,温暖得有点过了。
“你生病了?”谈衡货真价实地皱起眉头,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吃药了吗?”
蒋绎敷衍道:“吃过了。”
谈衡充耳不闻:“想也没有,你跟傅秉白那个废物两个脑子加一块估计也想不起来在家里备医药箱。幸亏我来了,要不你打算怎么办?喝粥吧,我去买药。”
蒋绎吃了药靠在床头,谈衡就在床脚站着。暖黄色的灯光努力营造着暧昧的气氛,而两个人之间却着实有些冷淡。
蒋绎垂着眼帘,没有一点请谈衡留下的意思,谈衡隔着张床都能觉察出他身上的疏离,难得不打算自讨没趣。他淡淡看着蒋绎,道:“休息吧,我回家了。药和水放在床头,有事给我打电话。”
走到门口时,谈衡突然回头说道:“你现在连生病都不愿意告诉我了吗?”
蒋绎没有说话,谈衡等了几秒钟,大概觉得非常失望,终于离开了。蒋绎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时,人也跟着软倒在了床上。
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但是心疼。
隔天,蒋绎接到了杨毅的电话。
他们还是约了在韵安饭店见面,蒋绎没想到的是,杨毅还带了一个人。
“小绎,这是我师傅王警官。师傅,这就是提供那页日记的我的同学。”
王警官正是当年参与过那个案子的,当年他才刚刚工作没几年,那是他参与的第一个杀人案,所以记忆犹新。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王警官对蒋世元的那页日记表现出了狂热的兴趣。他仔细打量了蒋绎一番,摇了摇头:“你这年纪……对不上。案发时你还没出生呢吧,能不能让这个日记的主人亲自跟我们见一面?”
蒋绎摇摇头:“抱歉,这是家父的遗物,他已经过世近八年了。”
王警官看起来非常失望,立刻萎靡了起来。蒋绎抽了抽嘴角,说道:“您能跟我说说当年的那个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