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蒋绎快疯了。也许他比谈衡理智一点,也许因为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而比谈衡更加容易接受现实,总之蒋绎认为谈衡这样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心里憋着一口无处诉说的恶气,使得他整个人都拧着一股劲。这口恶气要么疏导要么打散,总之不能由着他这么一意孤行地作下去,只会越拖越麻烦。
蒋绎准备跟谈衡好好谈一谈。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怎么说过话了,虽然每天同桌吃饭同榻而眠,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却让他们一天天变得更加尴尬起来。蒋绎怀里抱着猫,好像他们两个活物站在一边就能壮胆似的。
“阿衡哥。”
谈衡觉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大概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霍然抬起头,眼睛里有还未来得及隐去的温情。蒋绎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大概是走对了。
“我们谈谈好不好?”
谈衡看起来好像不太想谈,事实上,他最近几天不但没说过几句话,连听都懒得听了。早饭时还气冲冲地关了早间新闻,看起来恨不能强迫蒋绎跟他一起做一对聋子。
不过为了能把日子过下去,谈衡勉为其难地给了蒋绎一个面子。
可惜结果不太好,蒋绎甚至没敢说“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委婉地建议他没事出门走走,谈衡就暴怒了。他y-in沉地看着蒋绎:“你又想逃,是吧?”
蒋绎抓来当同盟的猫被谈衡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咪呜”一声从蒋绎怀里跳出去,跑了。
谈衡已经隐隐有了偏执成狂的颓态,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绷成一根越来越紧的弓弦,已然近似强弩之末。蒋绎本来想要反驳,可是一眼看见他发红的眼睛,心里一痛,什么都没说出来。
谈衡拂袖而去。
第二天谈衡就不知道从哪弄到一副手铐,二话不说把蒋绎的左手铐在了床柱上。
蒋绎被他铐了一白天,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则被谈衡死死箍在怀里。如此过了两天,谈衡才大发慈悲把手铐收了起来——临了还威胁地在蒋绎面前晃了晃。
要说蒋绎不生气,那是假的。但是比起生气来,更多的则是忧心。
于是蒋绎第二天就冒着再次被铐起来的危险,跟谈衡谈了第二回。
前一天夜里谈衡好像睡得比较好,第二天心情也就相应地不错。他刚把蒋绎铐了两天,心里愧疚,对他格外和颜悦色,甚至愿意跟他一块看个电影了。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最后步入婚姻殿堂的故事,流水账,没什么情节,但是很温馨。在电影结局,主人公们在神父的祝福下相互交换戒指,拍的很煽情,让人由衷地跟着他们一起热泪盈眶了。
蒋绎揩了揩略带s-hi意的眼角,感叹道:“真好。”
可惜谈衡现在混沌成一片稀乱的心已经容不下温情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结婚就修成正果了?伤害和背叛还在后面呢。”
蒋绎皱了皱眉,冷声道:“人家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恩怨。”
谈衡立刻反唇相讥:“可难道我们不比他们情深意笃吗?”
两人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却渐渐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温柔追忆的神色。
正在这时,谈衡的手机响了。
那手机不屈不挠地响着,被自动挂断了一次又一次。蒋绎终于看不下去了,对谈衡道:“你接一下吧。”
谈衡的眼睛里隐隐有不祥的红血丝,这么多天熬下来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接电话的时候还不错眼珠地盯着蒋绎,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那边不知是谁,一听见谈衡接了电话差点哭出来:“您总算接电话了!您这段时间跑到哪去了啊!谈总,您可回来看看吧,出大事了!”
谈衡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去,天塌下来让个高的顶。”
“天还真塌了,可是别人顶不了!谈老先生越狱了!”
谈衡的手机不漏音,蒋绎一个字也没听见,就看着谈衡满脸的不耐烦顿时变成了被雷劈过的表情。只听谈衡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先尽量瞒下来——算了,估计早就满城风雨了,随他去吧。”
他收起手机,弯下腰对蒋绎说道:“我出去一趟,你……”
蒋绎:“我不跑。”
谈衡满意地点点头,走了。蒋绎有点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准备在这座房子里终老的谈衡踏出去?是什么做到了他磨破嘴皮也说不通的事?
没多久,谈衡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那只手铐。他强硬而温柔地把蒋绎恩手和床柱绑在了一起,说道:“不要乱挣就伤不着你,乖一点,我还回来就帮你松开。”
☆、第六十三章
谈衡不想知道谈岳是怎么越的狱, 他只是不理解谈岳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证物也只是证物而已,三十年过去了,很难说上面还能有多少痕迹。谈岳有强大的律师团队,死人都能说得活,把这桩死无对证的旧案一推二六五,将谈岳弄出来的可能x_ing还是很大的。可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越狱了,这不就变相坐实了他心虚有罪吗?
谈衡当了将近半个月的甩手掌柜, 不管不顾的时候把自己跟别人都折磨得心安理得,再出门都觉得恍如隔世。
真实的阳光和春风,真实的让人焦头烂额的烦心事, 把臆想成疯、把自己深深拖进妄想漩涡里的谈衡稍稍拉出一个头来。他猛然想道,这些天自己干的都叫什么事啊。回去一定要跟蒋绎好好谈一谈,就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听自己说话……
谈氏内斗归内斗,可出事的时候向来都能摒除成见, 一致对外。比如谈岳越狱的消息一出,赵青就当机立断把谈衡叫了回来——他要是由着这事这么恶化下去, 谈家一家子的声誉固然别想要了,可谈氏也未必就能择得干净。
谈衡也是一样,他一到公司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回事,给我详细说一下。”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龃龉一样。
蒋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谈衡锁在了家里, 一道手铐一道房门锁,想必楼下的大门也反锁了,除非他从十八楼跳下去,不然真是c-h-a翅难飞。等蒋绎回过神来, 谈衡早就不知道走了多远了,他连破口大骂都没了对象。
只好憋出一身暗伤。
后来蒋绎气得迷迷糊糊地好像还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在睡梦中听见了“咔哒”一声门响,立刻醒转过来。
蒋绎怒道:“谈衡,你这个混蛋!”
然而蒋绎很快就发觉事情有些不对——谈衡是有钥匙的,犯不着跟外头那位似的暴力破坏门锁。
难道家里进贼了?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一下子把蒋绎的怒火全都泼熄了。
手被铐在床头,战斗力基本算是零——虽然战斗力这玩意他活蹦乱跳的时候也不太有。蒋绎认为自己应该装死,可惜他刚才已经暴露了。正当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时,门锁终于被人砸开了。
蒋绎目瞪口呆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人。
“谈正?你不是在医院吗?”
谈正的左臂还挂在脖子上,他好整以暇地对蒋绎笑了笑,然后答非所问:“摔的时候没掌握好火候,把胳膊都摔断了。可惜我那痴心的小叔叔依然不信是你干的,啧啧,色迷心窍啊!我看你就是说煤球是白的,他也能捏着鼻子对对对。”
蒋绎:“……”
谈正的眼神落在他腕子上的手铐上:“哟,这是怎么回事?”
蒋绎一个字都不想说。
谈正略一思忖,恍然大悟:“一定是你不好,你又想逃?”
……这人就跟长在他们家墙角的蜘蛛似的,猜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知怎么的,蒋绎觉得谈正看着那手铐的样子竟然透着一点艳羡。
谈正收回目光,说道:“不跟你废话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离开?”
蒋绎怔住了。
谈正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把大钳子,往那手铐上比划了两下,嗤道:“情趣用品,我就知道他舍不得。说啊,你要是想走,我就给你把这玩意剪开。”
突然能得到自由的诱惑力有点大,蒋绎迟疑了一下。然而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等他回来。”
蒋绎心里清楚得很,就谈衡现在的样子来看,他不能再跑了;再跑一次恐怕他们俩就真完了。然而谈正诡异地一笑:“等他?真的吗?”
“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他突然出门做什么吧?蒋绎,谈岳出来了。”
“出来”这个词用得十分微妙,保释、或是干脆谈氏一手遮天地摆平了这件事。蒋绎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谈岳越狱了,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了。
偏偏谈正还在他耳边道:“走吗?”
走吗?不走吗?蒋绎为了给先人讨回一个公道,连珍而重之的婚姻都差点搭进去,却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吗?蒋绎自认他已经把心态放得十分平和了——他只要一个公道,法律该怎么判怎么判,尽管谈岳判死刑的可能x_ing非常小,他也没想着要出手干预什么的。可是如果连这个公道都无法企及,那他机关算尽又是为了什么?
“有劳了。”蒋绎最后这样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但是谈正知道,他心里一定已经洪水滔天了。谈正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笑意,愉悦地剪断了手铐,把钳子规整地摆在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