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战鹰的遗产是另一件麻烦事,虽然与大漠火凤等合作愉快,但事后分赃难免要起些争执,不过在庚衍与黄沙的强力压制下,一切矛盾都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只不过依旧很麻烦。
被打发去东荒巡视的李慎的座位空在那里,尽管降了职,他的位子并没挪动,仍旧是右首第一位。对这事耿连成没说什么,一方面显得他太斤斤计较,另一方面他也想让其他人看着,自发的觉得不舒服。
散会后,庚衍将龚云留下来,询问其探访名医的结果。
“情况不太乐观。”龚云捧着茶杯道,“像李慎这样的例子此前也不是没有过,我专门找了一位曾经诊治过被异种源能侵入体内病人的东荒名医,他告诉我,像这样的情况,就好比寄生在树上的藤蔓,种子是长在树心里的,要将它根除,就必须连树心一并挖掉,那样的话,人也就死了。可要是不根除,它就会吸收人体内的养分,一天天壮大,最终喧宾夺主。”
李慎身体的事情,在庚军内只有其本人,庚衍与龚云三人知晓,对内对外皆秘而不宣。庚衍撑着额角,表情有些沉闷,情况搞到这种地步才叫他知道,他心里有火,却也没法对李慎发,正相反,还得想尽办法哄对方开心。
“这股源能既然是云响空死前打进李慎体内的,我想去空山寺走一趟。”他沉吟道,说是想,实际已经打定了主意,“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在那里能有些发现。”
龚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云响空是空山寺的下任首座,结果死在了李慎手里,这仇无可化解,庚衍去空山寺,自然不可能是谋求和平解决,势必要动用武力。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要对上偌大一个空山寺,里面不乏有同为神坛的隐世强者,实在太过冒险。
然而庚衍决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劝也没用。
“小慎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龚云问。
“看他了。”
庚衍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身后的落地窗,窗外,秋日的暖阳正自当空。
他眼中却闪过了一抹萧冷。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
第94章 天凉好个秋(二)
大唐历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六,中土,长安。
这天大早,古柏路李府门前来了位稀罕客人。
自从李慎去往东荒巡视后,副官便一头扑在自个的生意上,整日神龙见尾不见首,偌大一个李府又恢复成李慎在南海时的寂萧,独海棠一个人守在那间小院,十天半月也未必会露一次面。
只不过这天,副官恰好在家。
他刚起床便听见外面敲门响,就趿着双拖鞋打着哈欠去应门,门打开,只见外面端端正正站着个人,银头发黑礼服,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副银边眼镜。
“你谁啊?”副官上上下下将人看了几遍,开口问。
对方右手按到前胸,冲他欠一欠身,做了个西陆贵族的标准问候礼。
“我是光明帝国驻长安特使,图山·维素,特来求见海薇拉·殊恩殿下,烦请通报一声。”
副官抓着乱腾腾头发的手指停住,无声瞪大了眼。
“你,你说找谁?”他抖着食指点了点维素,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什么殿下?你找错地了吧,这是李府,看清楚,李慎的府邸。”
“没有错,我知道这里是李慎的府邸。”维素推了推眼镜,又一次对副官行礼欠身,“海微拉殿下若是不肯见我,那请您替我给她带一句话,就说,他们已经来了。”
“什么鬼?”副官烦躁的摆摆手,不耐烦道,“跟你说了我这没你找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就这,不送了。”
他哐然一声合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维素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了看门上悬挂的黑色牌匾,面上露出了令人玩味的笑容。
当天夜里,李府就遭了贼。
七八条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在院中躺了一地,被这间看似毫无防备的宅院里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机关折磨得痛不欲生,手上拿着个样式奇葩的cao控器,副官施施然踱着方步走到院子里,在这一地挺尸之前得意仰头大笑。
笑罢,他气喘吁吁把这一群不速之客捆了个结结实实,丢上自个拉货的小面包,载着他们去长安城治安局报案。
负责这类案件的值班治安官是个秃顶,脑袋上一圈半月秃,听了副官的讲述,懒洋洋摆一摆手说知道了,让他回去等消息。
“人证我都给你们带来了,还要等什么消息?”副官很有点小诧异,瞪着眼问人,“你这办事态度怎么回事啊?信不信我投诉你啊?”
秃顶治安官抬眼瞅他,半晌,低下头去,悠悠然点了颗烟。
“投诉窗口在楼上三零一,夜里不上班,你明天再来吧。”
副官被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给激怒了,正想发火,定睛一看,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死死盯着对方那圈可怜巴巴的头发,猛然间想起来——
小半年前,他来给李慎交罚款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人接待的他。
那一回李慎与黑帝斯大战,差点拆了这座长安城,罚款的金额自然也是个天文数字。黑帝斯那边有血屠担着,李慎这边嘛,自然就得副官出马。
当时,迎着秃顶治安官喋喋不休的说教,副官极不耐烦的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银行票,甩手砸到对方脸上。
那是一张十亿大唐币的蓬莱总行现金票。
副官承认,他当时态度是嚣张了点,他不该在甩完支票后,还伸手摸了摸人家光秃秃的头顶,让人多吃点芝麻长长脑上毛……这现世报,来的还真快。
自以为弄清楚来龙去脉的副官默默熄了火,支吾着请人上点心尽快给他消息,后者撑出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给他打官腔,说自己也没办法,都要走流程。
其实副官完全搞错了。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他那张支票上。作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每次收到罚款,经办的治安官都能从中分上一点花头。可副官当时甩的那张支票,是蓬莱总行直取的超大额现票,像这样的玩意到了经办的治安官手中,那必然是处理不了的,只能上交……眼睁睁看着那么大一笔花头从手中飞走,这秃顶的心情能好了才怪。
两人在桌前大眼对小眼,大半夜的,其实都不容易,奈何无法互相理解。
桌面突然晃了晃。
装着茶水的玻璃杯在桌面嗡嗡作响,副官愣了愣,低头去看脚下的地面,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坐在对面的秃顶治安官,对方直接起身冲到窗户旁,探出头往外望。
副官后知后觉的跟过去,也将脑袋探出窗户。
——夜色正深。
一盏又一盏灯火从深夜的长安各处亮起,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走到窗户旁,门外,天台上,错愕的抬起头。
看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白色舰队。
一艘又一艘通体银白的巨大战舰,仿佛一头头银色的巨兽,从夜空的另一端连成一条长长的银线,向着长安沉默压近。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声声震响在长安各处,巨大的音波甚至带起了水杯桌椅的震动。
长安人茫然注视这一切。
无数道明亮的灯束从长安城中冲天而起,将这夜晚的黑暗驱散,从远处看,整座长安都笼罩在光芒当中。
它豁然苏醒。
被光笼罩的长安城,与自远方而来的银色舰队,无声对峙。
………………
一块块灵牌摆放在高高的木架上,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曾在这座城中风光一时。在这无数的灵牌正中,是一座用苍黑铁岩制作的大碑。
碑上刻着——先祖李三多之位。
这里是辉光李家的祠堂。
李铁衣在碑前跪立。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李铁衣敬启。吾有二子,次子慕白胸有城府,然x_ing情软弱,可为太平守成,难当乱世扛鼎。长子李慎虽非嫡出,却是一世人杰,吾欲召其归宗,传位于其……还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庇佑此子得我李氏气运,光我门楣。”
他在碑前重重三叩首。
许多年前,他也曾在此叩首,敬告祖宗,要娶那混血的女奴为妻。那一次,他终究没能做到,这一次,却不会再食言。
两个儿子,他终究要亏负其中一个。但正如他方才对列祖列宗所言,乱世将至,勉强小儿子拿着扛不起来的东西,也未必便是幸事。
李铁衣,心意已决。
李氏祠堂厚重的大门开启又合上,老人沿着幽深的走廊蜿蜒而上,停在了被灯光照耀的恍如白日的入口处。
他抬起头,看向悬浮在远处夜空中,与长安静静对峙的银色舰队。
“来的挺快。”
老人嘲讽的低笑一声,眼中却不由浮上凝重之色。
………………
未央宫城,久未启用的议事殿敞开了殿门,一身尊贵黑袍曳地的黑帝斯踏进殿内,掩着口鼻皱眉左右望了望,询问跟在身后的公会事务官。
“李铁衣那老东西呢?这时候他跑哪去了?”
事务官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多新鲜呐。”血屠的不死宰相凉凉说着话,走到议事桌右首第一位,拉开椅子坐下。这长长的议事桌旁眼下还空荡荡的,显然不等公会通知就自己来了的佣兵团首脑,也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