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在上,我发誓以全副身心侍奉眼前之人。他是我的君主,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的身与心皆归他所有,我的意志与灵魂皆由他掌控。我发誓爱他,敬他,辅佐他,追随他,直至永恒……”
礼台下的老公爵掏出怀表,拨开表盖,表盘上指针正走向十二点整。他看了看礼台上一站一跪的两人,无声吐出口气,扣下了表盖。
银色的表链在半空划出闪亮痕迹,老旧的怀表飞出观礼的人群,坠向礼台之上。
庚衍扭头瞥向飞来的怀表,隐藏在暗处的皇帝亲卫身如幻影,一名冲向飞坠中的怀表,另几名扑向人群中的老公爵。背诵着誓词的李慎微微抬起头,视线的余光越过殿中众人,在殿门外扫见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飞舞的怀表上,秒针稳稳对准了十二点。
无数道璀璨的光束从大光明殿中冲出,整个帝都都在巨大的轰鸣中摇晃,象征着大光明宫的至高宫殿,在这一刻宣告灰飞烟灭。
………………
混乱,极致的混乱。
一层外形如同蛋壳般的深蓝色护罩包裹在李慎身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突然便往下坠落。随即一股狂暴的源流席卷而来,一只手硬生生撕裂了相当于六层3S级能量护壁的深蓝蛋壳,牢牢攥住他的左手腕,将他用力向上扯出。
是庚衍。
身上洁白华丽的礼服支零破碎,副官向东工最年轻的大学者路苍定制的超量级炸[药,即便是神坛也无法在这凶残的爆炸中保住体面,庚衍攥着李慎的左手,冰蓝的眼中蕴藏着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
李慎听见了自己骨骼被硬生生捏碎的声音,设下这场爆炸的人还是太小看了庚衍,不过也可能是顾忌到他的安全,不敢再加大爆炸的强度。但终究是,功亏一篑。
这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下一瞬间,一道划破了视线的锐光猛然从二人间闪过,猩红的血液从李慎被切断的左臂喷涌而出,他来不及发出痛呼,就向下坠落。
海棠握着滴血的长剑,站在洞口边缘,微微侧过脸,看向坠落的李慎。她没有冲他笑,也没露出难过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他消失不见。
然后整个人爆成了一团血雾。
在纷落的血水中,庚衍蓦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重重一拳砸上地面。刚刚经历了剧震的帝都又一次地动山摇,他的双手扳在那个不大的洞口边缘,地面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巨大的裂痕贯穿了大光明宫,无止尽的向着更远处延伸。
庚衍将整座帝都撕成了两半。
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明白——他们的皇帝陛下,发狂了。
………………
以大光明宫为中点,斜跨过正中心的皇宫,帝都自东北至西南被一分为二,像一块被锯刀切开的蛋糕,地面上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可怖。
皇帝下令封锁方圆万里,将这当中每一寸土地都翻开,搜寻皇后的下落。超过二十位帝国重臣和皇亲贵族在婚礼当天的爆炸中丧生,有重大嫌疑的林麓公爵被满门抄斩,诛九族。
任凭庚衍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来的李慎,此刻其实就在帝都,一间隐藏于地下的密室中。庚衍再如何疯狂,也不可能将整座帝都的地下挖空,这间由天外陨铁打造,能够完全隔绝源能探查的密室,辅以炼金术的高明障眼法,就成了严密搜索之下的盲区。
密室上方是一间老字号裁缝店,店主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一辈子生活在帝都,身份毫无疑点。李慎被送进密室后,每天能见到的只有这位老妇人,她从不主动说些什么,他开口问了,她才会回答。
转眼就是三天。
这一天李慎照例问她,有没有光明圣女的消息,老妇人依旧回答说没有,然后就被他掐住了脖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讨厌被人骗?”李慎克制着心中暴躁的情绪,缓缓松开了扼住对方脖颈的手,再一次问道:“回答我,光明圣女怎么了?”
老妇人沉默不语。
她不肯说,就是出事了,李慎推测的出,多半是庚衍找不到他,就拿海棠的命来威胁他去自投罗网。他用力撑住头,这根本没得选择,而且他隐约有些担心,按照海棠的x_ing子,多半是宁可死也不会愿意被庚衍利用的……他在这里犹豫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在寻死了。
密室的入口突然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走进来,恢复了本来面孔的副官开口道:“皇帝要将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公开处死,但这是场假戏,慎爷。”
他没有说谎,李慎心中骤然松了口气,然而副官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落回深渊。
“海棠夫人已经死了,三天前,大光明宫,庚衍亲手杀了她。”
是……真话。
“公开处刑是在明天,到时我会安排人假扮成您的模样去演戏,将局面搅乱,我们则趁机离开帝都。”副官平静道,“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要振作啊。”
李慎身形晃了晃,倒退两步,坐回椅子上。他脑子里嗡鸣一片,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倒错的画面,过得片刻,又渐渐都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了。
第166章 挣脱(上)
“目的地是这里。”
狭小的密室里,副官在床上铺开一张地图,只见以帝都为中心,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六个不规则的圆圈。在第五个圆圈与第六个圆圈之间,有一个城池的标志被打上了重点。
“这六道封锁线中,以帝都和最后一层防备的最严密,明天处刑开始后,我会将您送出帝都。您看,这是我给您安排的路线,这每一个点上都有我的人手,他们会帮助您一直到抵达玉冲城。”
李慎眯眼注视着地图上那一个个被标记出的绿点,低声问:“可信吗?”
“可信,您让他们去死也没有问题。”
“玉冲城里有什么?”李慎问,“为什么一定要去那?”
副官笑了。
“因为李茶楼在那里。”
能对付神坛的只有神坛,所以副官当真给李慎弄来了一位神坛。副官露出李慎熟悉的矜持笑容,整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厉害吧快夸我吧’,一脸狗腿的邀功相,叫李慎看了就想糊。
“我是打算让李茶楼送您回长安,那里眼下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李茶楼这个神坛在,庚衍没法在暗中对您下手。只要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明面上他一时半会也拿您没辙。”
副官正了脸色,道:“爷,我知道您顾念旧情,但这一次回去,您与庚衍,与庚军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了。”
李慎看着地图,神色晦暗不明,他与庚衍,终究是成了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
副官的计划相当周详,用他的话讲,就是金钱能使鬼推磨。庚衍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也堵不住人的贪欲打开的口子。他还给李慎准备了四个替身,除了明天去演戏的那个,其他三个也会沿其他路线突围,搅乱庚衍的视线,帮李慎分担压力。
“那你呢?”李慎问。
“我不走啊。”副官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庚衍要抓的又不是我,等您安全回到长安,这边的封锁解除了,我再回去呗。”
李慎想想也对,副官这做法的确是最稳妥的,只不过帝都如今是龙潭虎x_u_e,他忍不住交代了句:“你自己务必要小心。”
副官笑嘻嘻道:“爷,万一我被庚衍抓了,您千万别来救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您放心吧。”
李慎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一夜无话,第二日,李慎整装待发。
为了避免断臂惹眼,副官给他装上了一只假手,掩在袖子里,看着跟真的没什么区别。太过惹眼的武器也不能带,李慎在外套里穿着一身内甲,两柄刺客用的小刀藏在靴中,右手的拳甲扣在手腕上方,头发被染成灰黄色,面部也做了易容,两只眼睛都戴上了浅蓝的膜片。
李慎之前做过隐秘任务,对潜行匿迹的那一套并不陌生,然而从帝都到玉冲城有近万里的距离,这一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副官为他整理好衣领,向后退开一步,深深躬下身。
“爷,祝您一路顺风。”
“嗯。”李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在长安等你。”
………………
平静了三日的帝都又一次在爆炸中惊醒。
同一种办法不怕用老,就怕用的不好。副官敲着桌面听远处轰鸣阵阵,那张毫无特点的平凡面孔,此刻竟是冷漠的令人心悸。
这一局棋下到如今,差不多也要收官了。
李慎已经成功出城,接下来就看对方能否安然抵达玉冲,与李茶楼会合。如果不是那只惜命的老乌龟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帝国内部深入,那李慎也没必要冒这样的险。副官承认他对李慎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应有的界限,是他入戏太深了……可谁说做大事者就得无情无心?
副官轻笑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皇宫。
此时此刻,庚衍不在皇宫,他在处刑台,在爆炸的中心。自从三天前发狂的将帝都撕成两半后,他就没回过皇宫。大光明宫仅剩的六名圣骑被分别派遣去负责那六层封锁线,带领着各自麾下的直属骑士团,帝都五十万禁卫军倾巢而出,一时间搅得民心惶惶,以为战争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