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钱了便会享受,这杨家老爷不光家有妻妾无数,更喜寻找新鲜的美貌女人。青楼勾栏自然是避免不了的,也带来两三个青楼女子收作小妾。谁想前些日又喜欢上一个碧玉年华的清倌人,几日几夜不着家。
杨夫人对其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膝下只有自己生的一个儿子。其他的妾侍除了有个屋子屁也没有。
说到这杨老爷的独生儿子,名叫杨勇昌,从小不学无术,没有他爹年轻时的能力,还学到了贪好美色。
杨勇昌小时侯起便被杨老爷明令禁止接近女色,他想着家业交给儿子继承,自己该享乐去了,自然严加管教儿子,希望儿子能早日继承家业。有老子带头起‘模范’作用,可想而知杨勇昌怎么会老老实实学好。
十四岁偷跑去勾栏正巧和杨老爷抢同一个女人,人都以为这杨少爷要被老爷打个皮开r_ou_绽了,谁想杨老爷突发奇想,能跟自己看上一个女人,果然是自己的儿子!遂与儿子一起,过了个难以忘怀的夜晚。
自此,对杨勇昌再无限制。
这杨家高宅大院如今白幡高挂,白纸灯笼纵列横穿,厅中躺着的两具棺材正是杨老爷同杨夫人。棺材后方挂着白纱,停尸床上摆着第三具尸体,即是杨勇昌。为防尸体腐败的快,床下及棺边还摆着几只盛冰的瓦盘。
尹航问跟在身后的林奕,“害怕吗?”
林奕冷梆梆道:“不怕。”
管家是个驼背,年已及艾,手中拄着根拐杖,行动并不灵便。因此次多了一个人,管家掀起眼皮看着林奕,眼睛混浊,“新徒弟?”不待尹航应答,慢慢抬手请进去。
昔日仆从众多妻妾热闹,如今人往稀少,连个烧纸钱的人也无,分外荒凉。
管家解释道:“昨日我已解散六七成仆从,那些女人又吵闹的很,一并放她们出去了。”
“木料在仓库,我这就叫人抬出来。”
上回杨老爷死,杨勇昌为方便多买了些楠木料,以备百年后用,谁想他考虑周到,买的木料不仅够杨夫人用,连他自己的也绰绰有余。可以说是第一次这么有远见了。
灵堂上摆放着供品香烛火盆,扎着五福莲花金山银山并金童玉女、车马牛轿等等。
木柱两旁写有白布挽联:
流芳百世,遗爱千秋 音容宛在,浩气常存
鹤驾西天
倒是男女通用。
这种场景向来严肃,连一向笑嘻嘻的银笙喜气小圆脸也把整个人绷得紧紧的。银笙悄悄把脸看向林奕,恐他害怕,贴着林奕手臂并着走。谁料林奕反倒触电一般躲开了。噫,师弟果然胆子很大嘛。他不会承认每次看到这些心里还是发怵。
可银笙不知道,强装镇定的林奕把拳头缩进了袖子里,只把头垂得低低的,跟着前头穿着茶褐长衫的尹航脚步走。
仆人们抬着几根沉重的楠木出来,暖黄的色带着些灰,楠木香静雅轻透,含而不露,纹路一致不乱不断,乃是上好的珍贵木料。
仆人抬来便立即离开。
尹航打开家伙斗子准备上工,银笙取出抓斧刨锯,一一递给尹航。
林奕束手一侧,他称为师傅的男子,正不急不徐地用清朗的声音给他介绍,“这是截锯,用来截木头。这是挖锯,用来挖碗口……这是伍尺,用它来丈量木料尺寸。这是锛子,除削平木料作用,它与伍尺还可辟邪。工具太多解释不来,还是等我一边用时一边解释给你吧。这伍尺子同锛子,我过两天给你打一副。”
银笙对林奕道:“师傅也给我打了一副!”
林奕了然,看来这个伍尺和锛子是工匠必有的一份。
尹航道:“你来摸摸这木料。”
林奕微凝着眉,有些拒绝。
银笙眨着圆眼道:“咱们做木匠的,木材便是宝贝,你得了解它熟悉它,才能把它做好!并非每块木料都像楠木无甚弹x_ing,你摸过它用过它,才知道以最快最好的方式入手。这都是师傅教我的!”不忘向尹航讨好。
林奕被银笙拉上前,尹航就靠在旁边,目带鼓励。
他伸手摸了摸,触感不坚不重,他倏地缩回手。想了想,复又把手放回到木料上。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甚至绕着几根木料走了一圈。
尹航见他看得认真,饶有兴趣道:“如何?看出什么没有?”
林奕停下来,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又道:“我看这木料有大有小,截剪下来应当分为三种尺寸,厚度约莫在四、六、八寸左右。”
“没错。”尹航赞赏点头。
银笙佩服的张大嘴,“你怎么知道?这还是师傅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林奕没有回应他,他会知道,不过是想起以前看过的杂书,再同眼前所见结合得出的结果。
银笙挠挠头,师弟话少,不说就不说罢。师傅不也没追问么。
简单教了些基本的东西,银笙便同尹航一起忙碌起来,至于林奕,则在一边帮忙递东西。他记x_ing好,教过一遍就会,过了半日,尹航一说那种工具的名称,他就能把那工具挑出来递给尹航。
到了夜晚,尹航把修过的木料稍加整理,带着两个徒弟准备洗澡睡觉。
他脱下上衣,身形修长,看着略有些文弱,然而衣衫下的肌r_ou_紧实有力,这都是体力活练出来的。
林奕想,他能够忍受当一个棺材匠,大概就是因为看着罗征根本不像一个粗人,而他自己以后亦不会变成那样。
井口处有几名仆人正等待打水,见着他们来了,纷纷打招呼。
尹航这是第三次来,仆人都已经熟了他的面孔,“今天这么早就休息了?”
“是,多了个人手。”
仆人这才看见他身边还跟着个陌生少年。
按理说夏日炎热,正是蝉声高鸣之时,现下这杨家宅院却安静之极。夜空乌云蔽月,闷热无风,惟树枝下灯火两点。
仆人都是男人,没有禁忌,又为自己壮胆,一个两个打上井水后在旁边脱去上衣洗浴,讨论了主人家一番。
一人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如明天与管家告辞回家。”
“你这胆小鬼,还真相信是妓.女索命不成?就算真是那女人,她同时侍候父子两人,这等贱.货该是死有余辜!”
“也别这么说,谁都知道那女人当初不是自愿的……”
“嘿嘿!不过说起来那女人娇娇弱弱的看着确实令人怜惜……”
一阵凉风突兀地吹来,正痛快洗着凉水澡的仆人们都没有察觉。
林奕远远站着,他见尹航打了桶水上来,冲他招了招手,以为要他就地洗浴,忙摇了摇头。
尹航无奈一笑,提着水放在一边,“你若要回房洗浴就自己提着去吧。”
林奕无言走过去,果真提了水就走。尹航接过银笙的桶继续打水。
他前面的一个仆人正要放桶下去,幽深的井水倒映着点点火光,里头似乎有个人影在向他招手,仆人心一颤,木桶入水,打散了那人影。
仆人开口道:“话说,菏泽乡有首童谣你们听过没有?”
“听过,记得那么几句。”
“小小的手儿摇啊摇,问你去不去,问你来不来……”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我听说井水y-in寒易招鬼,你说那红衣女鬼会到这里来吗――”
银笙扯了扯尹航的衣袖,欲言又止。
尹航安抚银笙,“若是害怕回去抱着伍尺和锛子睡便好!”
他本是说笑,银笙却重重点头,把他的话当成真理一般。尹航敛了笑容,有些不放心林奕,那少年强装镇定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还是尽快回去。
“看看,吓着人家小徒弟了!”
“打棺材的怕鬼吗?哈哈哈……他师傅得教教他,胆小可做不了这活!”
“去你娘的!还不是你说什么井水招鬼!不过这种故事听起来比那妓.女索命好多了!”说完,合着几人哈哈大笑。
笑到一半,忽觉头皮冷得发麻,像针扎一样。想到现在主人家的状况,连忙住了嘴。
“这井水约莫太冷了,头皮疼。”
这边林奕刚把玉佩解下放在桌上,外面便有人敲门,他以为是罗征和银笙这么快回来了,慌乱间玉佩落下。
林奕急忙伸手去接,那玉佩撞上手背掉入洗浴水里。
窗门砰的打开,从外面吹来一股冷风。
林奕捞起s-hi漉漉的玉佩戴回脖颈,随意擦洗两下,这才穿好衣服去开门。
银笙和尹航现在门口,两道斜长的影子留在后面。
杨家给他们准备的只有一间房,因为上次来只有两人,因此这房间也就只两张床。
林奕同银笙仍在一处,尹航独睡一床。
林奕有认床的不良习惯,因此银笙鼾声起来时他仍然没睡。
他想着那些仆人说着灵堂几人生前的事,想着师傅这么多年一直干着棺材匠的活,每个被装进棺材的主人都有着不同的生平,就是不想听,也免不了被听见。
那人睡得着么?是真的心无杂念,还是铁石心肠,还是因为已然麻木适应,所以看起来这样自然从容。
他突然想看看那人是否早已入睡。
在他起了这个念头同时,他耳边的发丝微动,一丝凉气扑上脸颊,伴着一道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