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要下山呀。”阿梨笑着说道。他忽然觉得自己坐得离老师有点远,放下双腿,两手依旧抱着椅背,用力蹬了蹬,骑着椅子,将它往前挪了两步,然后歪着头继续看着王老师。
王老师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揉了揉阿梨的脑袋,不满地说道:“头发怎么s-hi哒哒的,去擦干,然后换身衣服,像什么样子。”
“好的!”阿梨蹦起来,没留神,左脚勾到椅子腿,竹椅瞬间倒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王老师正要骂人,一回头,阿梨已经溜得不见人影了。“臭小子。”他嘀咕道,然后扭头看了眼在门口排得整整齐齐的一队猫咪,深深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一只一只进来,不要乱。”
每只今天要下山的猫咪都用嘴叼着一只小包袱,挨个进入房间,听王老师的叮嘱。
“不要在外头打架,不要吃不明来路的东西,饿了自己啃包袱里的猫粮。”王老师在每只猫的脑袋上都摸一把,嘱咐完后,拍拍他们的脑袋,“去玩吧,早点回家。”
倒数第二只猫是一只白色长毛大猫,她叼着一只更大一些的包袱,正准备去接管她的人类。王老师和她多说了一会儿话,让她好好照顾家里,如果有机会,就回来看看。王老师每说一句,大白猫就回应一句。
一人一猫倒是聊得很愉快。排在队伍最后的阿梨已经不耐烦了,拎着自己的背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发出笃笃笃的干扰声。
王老师掀开眼皮瞥了阿梨一眼,慢里斯条地继续和大白猫说话,直到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实在憋不出什么话来,这才放开大白猫,招招手,让阿梨上前来。
阿梨心焦得都要爆炸了,见老师召唤他,一个箭步就跳过去,也不耐烦找凳子,直接盘腿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王老师。“老师,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王老师故意停了下来,捧起搪瓷杯嘬了一口咖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阿梨快要哭了。
王老师这才放下杯子,伸手在阿梨的脑袋上摸了摸。“练习了这么久,该叮嘱的都告诉过你了,好好记着,别乱来,别让人发现了,东西要收好。最重要的,吃人家的东西要给钱,知道吗?”
阿梨用力点着头,“我知道,我们是人类间的伪装者。”
王老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顶,笑了起来,“玩去吧,早点回家。”
阿梨兴奋得蹦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王师傅的吆喝声,“我要下山驱鼠去,谁要搭顺风车的呀?”
阿梨冲到院子里的时候,王师傅的电动三轮车上已经趴满了乘客,见阿梨扑过来,纷纷抬头,好奇地盯着他。阿梨撇撇嘴,将背包背好,默不作声地爬到三轮车上,将几只猫抱在怀里,比来又比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挑了其中最瘦的一只猫,顶在脑袋上。
客满了,出发——
山上的梨花已经完全盛开,迎面扑来甜甜的香气。绿的,白的,蓝的,一切是如此鲜明,世界是彩色的。
阿梨心里的愉悦之情满得都要扑出来了,情不自禁地开口唱起喵喵之歌。他每唱一句,同行的猫咪们就会配合地扯着嗓子喵一句。
唱了一会儿,阿梨就不开心了,点名批评一只黄狸花,“黄豆,你跑调了,影响很坏的懂不懂?”
黄豆羞愧地低下了猫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虽然有一些小c-h-a曲,但旅途还是愉快地结束了。阿梨在山脚的梨花林里和王师傅他们挥手告别,走出这片林子,就能看见开往市区的公交车站牌。
凌葶匆匆忙忙赶到公交车站。车刚刚到站。她有些焦急,自己比预定出发的时间要晚一些,可能会迟到。虽然她今天是负责晚班,但老板今天有事要先走,她已经答应老板会早点去交接。她一边焦急地从包里掏公交卡,一边往前排走去。
刷卡的时候,凌葶被一个高挑的男孩子挡住了。那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低着头,数着手心里的硬币,两枚一元的,两枚枚五毛的。他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把哪一个投进去。
凌葶心急,用力拍了一把男生的肩膀,想提醒他快一些。
那个男生回过头来,凌葶眼前忽的一亮。对方是一个介于成熟和未成熟之间的大男孩,眼睛极大,虹膜的颜色有些奇怪,似乎比一般人都要浅很多。他长得很白净,侧着光,甚至能看见他脸颊上极为细小的绒毛,毛绒绒的,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真是年轻人呀,这皮肤,这质感,啧啧。凌葶感慨着,她原本以为自己老板长得是最好看的,没想到在毛春这种小城市,还有其他长得好看的男人啊。果然是好看的人各有各的好看,难看的人都一边的难看。
就在她晃神之际,目光一落,忽然发现那个男生的胸前甩着一条粗长得极为夸张的金链子,晃晃荡荡。
有点刺眼。
凌葶忽然哽咽,说不出话来。
第74章 你好,我叫阿梨(下)
我去你他妈的,这金链子也太他妈丑了吧,和美少年的画风他妈完全不搭呀,妈呀丑哭——
凌葶心里掀起狂风大浪,可她面上不露声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问道:“请问,能让我先刷卡吗?”
那个男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挡路了,连忙点头往旁边退去,一着急,他手心里的硬币滚了出去。他愣了下,下意识就弯腰去捡。可惜他的背包实在是太重了,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背包顺着他的腰背头冲下滑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公交车地板上。那个男生怔楞片刻,挣扎起来,想把自己拔出来。背包带勒住他的两只手臂,使得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挥舞着蟹钳的螃蟹。
这一站是起点站,附近的居民区都是这两年新建成的,因此乘客不多。司机师傅照例会在开车前等上十分钟再开车。此时,车上的人都无所事事,正好看到这一幕。
司机师傅异常冷静地看着那个男生把自己的胳膊打成死扣,困死在背包带里。
凌葶抖着肩膀,用力将自己的爆笑压下去,友好地上前帮忙。只可惜背包太沉了,她一下子竟然没拎起来。最后,那个男生终于找到窍门,将自己先从背包带里解脱出来,然后站起身,重新将包背起来。凌葶趁机帮他将硬币捡起来。四枚硬币只找到两枚,一枚一块的,一枚五毛的,剩下的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她没找到,只好将剩下的两枚硬币还给那个男生。
“谢谢你哦。”他礼貌地朝凌葶道谢,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低下头,重新打量手心里的两枚硬币,似乎有些懊恼。
凌葶顿时充满愧疚,大方地说道:“也怪我,我帮你刷卡吧。”说罢,她用自己的公交卡帮男生刷了车钱。
车很快就出发了。凌葶和那个男生坐在一排。他将背包接下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包很大,座位顿时显得逼仄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自己收成一团,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凌葶觉得有趣,故意去逗他说话。
大概是因为凌葶帮他付了钱,男生倒是显得挺大方,有问有答。
“我叫阿梨。”他说着笑了起来,然后有些窘迫地摊开手心,指着两枚硬币,问凌葶,“你能告诉我,哪个值钱呀?”一枚大一枚小,可是大的那个是一,小的是五,一应该比五小吧。阿梨纠结地皱眉。
……
凌葶心想,这是新时代搭讪方式吗?她若有所思地帮阿梨分辨出两枚硬币的币值。
阿梨自己默默念叨了一遍,然后开心地冲她笑了笑。
凌葶这才发现,对方的嘴角上翘,长着一张漂亮的猫唇,笑起来时会露出两粒怪可爱的小虎牙。
不过,阿梨这个名字,听着真像是女孩子呀。
凌葶暗自感慨着,也介绍自己,“我叫凌葶,你可以叫我凌。”
“凌,你好。”
“你是大学生吗?”
阿梨思考了片刻,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凌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随口和他聊起天来。“我要在再会路下车,你要去哪里呀?”
阿梨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慢地戳戳戳,然后点头说道:“嗯,我也要在再会路下去。”
“好巧呀,你要去哪儿?”凌葶顺口问道,其实她只是在寒暄聊天,也并不打算听到多么具体的回答。没想到,对方的答案却有点奇怪。
“我要去找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类……人。”阿梨说道,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
凌葶的好奇心忽然就被拨弄起来。她本来就是画c-h-a话做人设的,自己胡思乱想,能把脑洞开到天际去。她又追问了几句,只可惜阿梨不肯再多说了,只是笑。凌葶心想,肯定是去找心上人。唉,真是年轻美好的年纪呀。
“你要去哪里呀?”大概是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阿梨也向凌葶提问道。
“我去工作呀。”凌葶去年年底才从x市搬回家。她原来的本职工作是角色原画师,做做游戏概念c-h-a图。后来身体吃不消,就回到生活压力较小的老家毛春,在新开发的郊区楼盘买了房,依靠原先积攒的人脉,自己在线上接点活儿,还是比较轻松的。爸妈担心她脱离社会太久,强烈要求她再找份稳定的工作。凌葶倒是觉得无所谓,但深入生活可以为她带来灵感。她精挑细选,最后选择在一家餐厅当兼职。
那家餐厅的名字挺有意思,叫“能让斯巴达吃饱的小馆”。
工作环境单纯,餐厅才起步,也不怎么忙。同事年纪都偏小,有趣。最重要的是老板长得好看,三十多岁的男人,成熟懂生活,经常坐在店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能招来半条街的猫,也不担心收入,也不担心客流。真是多看一眼脑袋里都忍不出蹭蹭蹭冒出无数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