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三日,”晏伯益放下茶杯,“当日下午你还去了太子府上。”
晏晋丘愣神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这两年张公子文采出众,难免傲气些,言语上偶有冒犯,我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对方也是我郡王妃母家的亲戚。”
张家公子认为晏晋丘才华不如他,只是因为相貌出众才被京城众人推崇,所以常常在诗词上与晏晋丘争锋。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服,但是几次争锋,都稍落下风,这让倨傲的张家公子十分难以接受,所以他提起晏晋丘时,多有不礼貌之意。
这事晏伯益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再继续追问此事,转而道,“不知当*你去太子府上,几时回的府?”
晏晋丘摇头:“这事我记不清了,”他仔细想了想了,“也许我的长随还记得,来人,去传木通。”
“郡王爷不用传木通了,虽然木通为人机灵,也记不住这种小事。”
晏伯益听到门外传来女声,抬头朝殿门口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飞鹤祥云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没走一步,鬓间的凤翅便跟着微微颤动。
“华氏见过堂伯,”宫装女子给他行了一个里后,便面色带笑道,“打扰二位交谈,只是听下人说堂伯为张公子一案而来,我就过来听听,毕竟张家乃是我华家亲家。”
晏伯益收回视线,回一礼道:“堂弟妹客气了,我不过是来问问。”
“早便闻堂伯为人正直,我自然不会怀疑堂伯的行事,只是此事涉及我的夫君以及母家亲戚,所以不得不出面,”华夕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因为当日乃是我新婚第三日,第二日就是我回门的日子,心情有些紧张,所以对那天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楚。记得当日我们家王爷突然受到太子府的邀请便出了门,原本听说是太子要留他用饭,谁知不到晚膳时间王爷便回来了,后来在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后,就与我一起用的晚膳,当时我还特意让膳房的人多加了几道郡王爷喜欢的菜。”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堂弟与堂弟妹了,告辞。”晏伯益起身朝两人行了一个礼,与夫妻二人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了显郡王府。
出了显郡王府,他身后的长随青河道:“郡王爷,我们不继续查显郡王了吗?”
“他神情自然,虽然烦恼这事与他扯上关系,但仍旧直言对当日的事情记得不清楚,说明当天对他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他也不用刻意去记时间或者编造时间来应付别人的怀疑,”晏伯益面色微冷,剩下的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若这事真与晏晋丘有关,他还能做出这幅姿态,只能说明此人心思极为深沉,并且早已经把疑点抹得干干净净,就算他相查,也查不出什么事情来。
清河也觉得此事与显郡王没多大关系,显郡王这种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张公子那些话就要他的命。再说,张公子对显郡王不敬已久,显郡王要弄死他的话,早就弄了,何必等到新婚那几日?
他想起显郡王妃的那些话,忍不住道:“郡王爷,方才显郡王妃提及太子原本要请显郡王用晚膳,但是又突然变了主意,您说会不会……”毕竟请人吃饭,客人到了主半途又改口这种事,一般情况下还真做不出来。
“闭嘴,”盛郡王面色顿时y-in沉下来,“此事与太子无关。”
“是。”清河当下便低下了头。
怒意
“郡王爷,你回来了?”侯氏正坐在窗边绣香包,见晏伯益进屋,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接过婢女倒好的茶端到晏伯益面前,见他面色不好,便体贴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没事,”晏伯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后才开口道,“这个案子牵扯甚广,近几日若是有谁到府上询问案件详情,你只做不知便是。”
因为平时晏伯益甚少跟侯氏主动提及外面的事情,所以见他愿意跟自己提这些事,侯氏心头一喜,随即担忧道,“难道凶手是世家之人?”
晏伯益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叫下人传膳吧。”
侯氏见状,知道他是不会继续跟自己谈外面的事情了,心底略有些失落,但仍旧去叫人安排晚膳,又伺候着晏伯益换了外袍。
两人无声用完晚膳后,侯氏见晏伯益仍旧坐着没有离开,犹豫一下道:“郡王爷,天色尚早,不如去园子里走一走,听下人园子里的铃兰开得又香又漂亮……”
“明日再说,等下我还要去大理寺办案,”晏伯益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淡然道,“府上让你多费心了。”
“你说的什么话,”侯氏温柔的替他在腰间系上一个驱蚊虫的香囊,“我是你的郡王妃,管理王府是我的职责,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虽是初夏,但是夜里仍有凉风,你注意别受寒。”
晏伯益嗯了一声,待香囊系好后,便举步走出屋子。
侯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去。她怔怔的看着窗外,想起妾室同房无数的太子府,又想起自己府上两个不得脸的通房,心中那点失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郡王府中,木通让下人偷偷打捞起被郡王爷与郡王妃喂得撑死的锦鲤,又让人换上活蹦乱跳的锦鲤后,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这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要找回这么多鳞片色泽漂亮又有精神的锦鲤不容易,偏偏郡王爷又下命不能让郡王妃发现池中的鱼不对劲,可把他给愁坏了。
“木总管,这些锦鲤怎么办?”小厮看着半桶撑死的鱼,拿不定主意。
“当然是埋了,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木通有些不耐的摆手,“行了,早点处理完,别让郡王妃瞧见了。”
“是,”小厮不敢耽搁,与另外一个小厮抬着半桶鱼匆匆离开了。
木通拍了拍外袍上沾上的两滴水,掏出帕子擦着手对其他几个下人道:“好好干事,谁若是多嘴多舌,日后就不必说话了。”
“是,”几个下人打了个寒噤,恨不得把头全部缩进脖子里。
木通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老实的态度很满意,才转身往正院赶,进了正院就见郡王爷与郡王妃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人作画,一人端着碟果仁赏画。
京中人无人不知显郡王十分擅长作画,甚至不少人以求得郡王爷画作为荣,只可惜显郡王甚少为其他人作画,即便府上画作成堆,装满整间屋子,也没用几张流出府外。
华夕菀见晏晋丘几笔便画出一幅水仙图,仔细端详好几眼后,塞了颗酸甜的果仁到晏晋丘嘴里,“以前听过晋丘你擅作画的传言,我以为是那些人因你身份有意讨好才这么说,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晏晋丘不喜酸甜之物,匆匆咽下后搁下画笔:“倒是外面与你有关的传言没有半点相符。”
华夕菀不甚在意的笑开,顺手又塞了颗果仁到他嘴里,放下装果仁的碟子:“所以世人的话有时候是真理,有时候又毫无道理,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看听的人如何去判断。”
木通见郡王妃连着塞了两次果仁到郡王爷嘴里,忍不住暗自吸了口气,他跟在郡王爷身边好几年,知道对方从不沾酸甜之物,今日竟是面不改色的通通咽了下去,可见郡王妃在郡王爷心中的份量。
赏完画,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华夕菀看着已经升到天空的月亮,突然道:“今日盛郡王的问话有些奇怪。”
晏晋丘眉梢微动,面色带笑:“哦?”
华夕菀面上带着同样的笑:“你是郡王爷,他的那些问题……看似尖锐,实际上皆是避重就轻。”晏晋丘是堂堂郡王,若是暗中把张家公子抓起来,又何必证明自己当时在做什么,难道抓人还需要他亲自去么?
盛郡王这般大张旗鼓的到显郡王府问话,既是让外人觉得他公正严明,即使显郡王有半分疑点他也会亲自问话,又没有真正把晏晋丘牵扯进去,更不会得罪整个显郡王府。
皇室哪来真正公正无私的人,若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人厌狗嫌,被整个皇室族人排挤在外,哪像盛郡王这般,不仅贤名在外,还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晏晋丘视线一直落在华夕菀身上,待她说完后,笑容里增添几分复杂之意:“夕菀怎么想到说这个?”
华夕菀笑意不变:“我们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自然没什么话不可说,”晏晋丘走到她身边,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昨晚留在她耳后的红印已经淡了些,声音有些暗哑道,“天色已暗,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去。”
伺候的下人们听到这话,皆无声往后退了几步。木通见状,也跟着退了下去,身为下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有眼色,不然头脑再聪明,手脚再灵活都没有用。
一夜过去后,京中不少人知道盛郡王到显郡王府询问案子细节一事,虽然有人称赞盛郡王为人严谨,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显郡王十分无辜,毕竟那般高洁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更何况张家公子在京中得罪的人不少,这些被得罪的人中,又有几人能有显郡王的肚量。
事情传到华夕菀二叔华治明的府上,张氏听闻后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她打听到昨日一早就有显郡王府的人去大理寺询问此案,随后盛郡王便怀疑到了显郡王头上,这事难道是因她而起?
她心里早就清楚此事京中无人敢牵扯上半分关系,显郡王派人询问也是看在华夕菀面上,如今害得显郡王被疑,不知显郡王会不会因此恼恨他们府上?
华治明从户部归来,见张氏神情忐忑不安,就问了几句,听清事情原委后,顿时气得砸了一套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