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正端着酒菜的丫头和小弟子往来穿梭,没心没肺的相视而笑,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假象。正儿八经的宴席在二楼,热闹更甚,此时已经酒过三巡,不痛快的话也假惺惺的泡烂在肚子里,只说些旧事故人。
这会儿“慕云深”正是话题的中心。
他们这些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愿意还是不愿意,终究有些年岁是绕着慕云深打转的,有他才有逍遥魔宫和笏迦山,有他才有之后种种。
“他的脾气很坏,倔的很,有些话怎么说也不听。”阮长恨一仰脖子,将一杯酒不经喉咙的灌进肚子里,他摇头苦笑道,“有年冬天,云深怎么都不肯吃饭,说是不合口味,送什么来第二天都冻成冰坨子,结果胃受不了,疼了有有……”
“三天。”沈言之也笑道,他轻声接口,“偏偏还要面子死撑着,差点酿成大祸。”
沈言之的目光深邃,似乎只是在回想过去的事,脸上带着一丝憧憬,又道,“那时候,我刚上山两年,还不清楚这逍遥魔宫的宫主竟然也会这么任x_ing。”
这几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竟然真有点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指指点点都敞开了心扉,将此刻毫不知情的慕云深数落了一遍,从“不好好吃饭”到“x_ing情冷淡”,大有指着棺材骂街的意思。
末了,却又恍然想起,骂的这个人多年前已经尸骨无存,一瞬沉默。
“繁华富贵转头空,最后剩下来的,只有这些故人。”沈言之叹了口气。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却引得众人侧目,有冷笑的,也有感同身受的,最后都淡化在觥筹交错间。
“好了,高高兴兴一顿饭,提他干什么?”柳白瓮摸索着,自桌上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酒,周围没人迁就着他,他也乐的清净。
他老人家自诩为书生,自然得和举止“粗鄙”的江湖人区分开来,这酒也是喝的万分文雅,小口啜着,看来怎么喝都不会醉。
“是啊,提他干什么?”阮长恨也是脸一拉,“当年扔下我们凭空消失……”
话没说完,阮长恨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慕云深都没露脸,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不肯放下罢了。
他这酒喝着,又叹了口气,“倘若我下辈子如此倒霉再遇见他,必要先动手,讨回些债来。”
“来来来,喝酒,这年关将至,山下却不太平……阮大侠不如先留在魔宫里吧,等过了年再说。”许崇明看着眼色,适时的添酒布菜,说两句留人的话,他又道,“刚传来的消息,朝廷恐怕又有行动,矛头直指江湖几大门派,闹的人心不安。”
许崇明看了一眼沈言之,有些话不说自明,“也只有逍遥魔宫中怕是还风平浪静了。”
他现下已经知道了沈言之与段赋的勾结,段赋就算贪心不足,也不会白白舍了嘴边的肥r_ou_,非要跟逍遥魔宫作对。
“许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一直闷头喝酒,不置一词的谢远客忽然抬起头,眼色瞬间锐利起来——他这个人兴许像阮玉说的那样,迂腐沉闷不知变通,但作为逍遥魔宫的执法者,于事于理异常敏感。
“魔宫的确实力雄厚,但江南世家,还有六山八水间诸多门派建立的时间都长于魔宫,经历了无数朝代更迭,就算一时式微,依然屹立不倒……朝廷敢动这些人,却不会染指逍遥魔宫?什么道理?”
“这……”许崇明出于一时义愤,话说漏了嘴,他的八面玲珑这时候没了用处,猛然间有些窘迫。
幸而沈言之也是个会说话的,他的失态收敛的很快,这时候笑了笑,接口道,“策师,逍遥魔宫跻身朝廷与江湖之中,自然是要做点肮脏的活计——慕宫主在世时留下的这些人脉,你我都清楚,这里人多,何必戳穿。”
他这么一说,慕云深活在记忆中的高大形象瞬间颓唐,又变成了有血有r_ou_的“j-ian商”,啃死人的骨头喝活人的血,与沈言之的作为半斤八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文下给个公告,我要出差一个多月……早出晚归的那种,没法保持日更了,但会尽量保持隔日更!如果有时间也会日更!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谢远客被这么一噎,他的公理公正虽然不容情面,却是建立在逍遥魔宫的稳定之上,现下确是人多口杂,要是中间真有什么龌龊,传扬出去,怕又是一场内乱。
他将酒杯一举,全当赔罪似的一口饮尽了。
这两个人,正都是阮玉心头上的刺,一日不挖苦,她这嘴里就没味儿,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
正看不顺眼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阮玉非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但逮着机会擦个边,也非要让人不痛快,“没想到沈宫主这人做的也不怎么样么?”
阮玉昂了一下头,笑眯眯的继续道,“策师的铁面无私可是公认的,他怀疑到您的头上,您不需要反省反省吗?”
小姑娘几日不见,这么稍加梳洗打扮一番,越发水灵,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是这美人痞的很,着实气人。
她说着,翻了个身,从凳子上跳下去,动静之间略显窒碍,明显是还被封着内力。
“去哪儿啊?”谢远客的脸色一沉,伸手拉住了阮玉的腰带,小姑娘一个踉跄,差点没脸朝下摔个狗啃泥。
“怎么,我身上几个大x_u_e都被策师点住了,你还不放心啊,”阮玉拽了一把桌角,勉强稳住身形,回过头来气哼哼的瞪了谢远客一眼,“我就在魔宫里逛逛,你要不放心派人跟着我也成。”
阮玉说着,将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自谢远客的手里抽出来,“我兄长和柳叔都在这儿,我还能闹翻天不成。”
她老神在在的将手一背,谢远客也不好再拦着,当真遣了两个小弟子跟在后面,瞧着阮玉在前头摇头晃脑的溜达。
她下了楼梯,停在偏厅的门前,两个小弟子就不乐意了——欧阳情的古怪和不择手段在逍遥魔宫都是数一数二,他们有几条命能这么糟蹋。
可偏偏欧阳情得罪不起,阮玉和谢远客他们也得罪不起……真是进了逍遥宫也不得逍遥。
“你们可以等在门外,”阮玉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这偏厅就一扇门,窗户也成年成载的封着,你们只管看着我,不让我溜走,但没必要进去送命吧?”
老实一点的嗫嚅一下,似有点犹豫,机灵点的赶紧拦下同伴,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小姐快去快回。”
阮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赏识的点点头,“不错,很有悟x_ing,跟着谢远客那个木鱼疙瘩还这么会做人。”
也不知是夸是扁。
偏厅的门其实只是一个装饰,还是一副老朽污浊不甚和谐的装饰,里头从不落栓,只要一推自然能开。
不过逍遥魔宫里谁都知道欧阳情的规矩,所以这门虽形同虚设,但要进去,从来都是先敲两下,得了应允,这才敢推开。
阮玉自小就有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说好听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听了便是“整个脑仁都被水挤了出去”,兀的蛮不讲理。
她没料到这门向来被人温柔以待,这时候大力一推,“砰”的连栓带鞘全扑在地上,腾出一层灰,朦朦胧胧的照在视野之中。
除了罪魁祸首阮玉,此刻正出神的慕云深也受了惊,眉头一蹙,淡色的瞳仁微转,从窗户上移开,落在了门上。
“慕哥哥……”阮玉小小雀跃了一下,转而又想起什么似得,将话音压下来,故作稳重的回头瞪了一眼,示意身后跟着的人自重。
没了这层门板的阻隔,就像露天洗澡,让人看了个干净,实在别扭的很。
但幸好欧阳情是个极致的变态,门后面还有一层丈厚的帷幕,在本就已经黑漆漆不透光的房间里,这层帷幕是挂起来的,仿佛灵堂前的丧幡。这时候门板一坏,反倒显现出它的价值了。
“慕哥哥……”阮玉奋力举着竹竿,将帷幕挑了下来,重新阻隔两个世界。她这回长了记x_ing,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蹑着手脚凑到慕云深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想着你这么回逍遥魔宫,必然惹祸上身,不能耽搁……”慕云深将手放在阮玉的头顶,小姑娘这些年长大了不少,头顶上的黄色小碎毛都不见了,端的是柔顺服帖。
“可是现在魔宫里乱的很,我又这样了……”阮玉晃了晃自己软乎乎的手腕子,泄愤似的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大觉的萧爻,“……你身边也没个人,倘若姓沈的突然发难该怎么办?”
“他暂且不会。”慕云深微微阖上眼睛,“沈言之做事谨慎,向来不会冒进……更何况,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未可知。”
所谓敌手,惺惺相惜。
慕云深了解沈言之就像后者同样了解他,若当年全数做戏,那沈言之根本没机会背后捅那一刀。
“可是……”阮玉的话还没说完,老实在床上挺尸的人忽然发出呻\\吟,将慕云深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纵使阮玉有千万个不情愿,还是嘴一撅,跟着慕云深上前查看萧爻的情况。
照欧阳情的说法,萧爻这个时候要醒还是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