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近,这次听得更加清楚,根本不是山体出了问题,的的确确是一声爆炸,像是有人一边走,一边炸一声探探路。
慕云深挑了挑眉,他记得逍遥魔宫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疯子里头拔筹的疯子,钻研的就是硫磺硝石,自从炸塌了魔宫的柱子,死伤了好几个门人,就自己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后几年再没见到人影。
顾怀武和常玉对视一眼。
事不寻常,从山腰至山顶无数陷阱机关,就是飞鸟低空而过,都能扑下几个来,这些人不识路,怎么来的这么快?
“寨主,寨主!”从外面冲进来的弟子灰头土脸,踉踉跄跄,人还没看清楚,舌头里打架,先说了一大气,“人人……还有胡大哥……打上来了,拦不住!”
他的腰后面,衣服连r_ou_少了一块,似乎没察觉到,还不疼,血一沓一沓的落在地上,刚说完话,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敞开的门往里渗着水汽和寒冷,这伤单是看着就心里一紧,还好都是见过场面的,立马将这昏厥的弟子抬了下去,让山寨里的庸医扎几针,兴许还救得回来。
“常玉,我带人去前山,以白云渡为界,后面的交给你。”
顾怀武神色一敛,招手之间,人群自动分为两列,一部分仍留在聚义厅中,另一部分抄起了家伙,跟在顾怀武的身后,冲进雨幕中。
照惯例,萧爻是个先锋官,再贪生怕死也制不住的血x_ing。这是他爹和他娘合起伙来遗传给他的,后天磨灭不了,这会儿手里妖里妖气的剑也跟着兴奋起来,非要他往前走两步。
慕云深的意思,也希望他先去看看,于是萧爻自人群中潜行出去,谁也没发觉,等常玉回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山寨规模一般,前山和后山之间隔的很近,只有一道不成形的裂谷,名为白云渡。
这道裂谷不深,但造物神奇,两面石壁垂立,像是被人自中间横斧劈过,一分为二。山石极为规整,连个稍微突出点的地方都没有,裂谷下是条河,潮s-hi温暖的天气造就了s-hi滑的青苔,现在成了天然的屏障。
除了连通两山的桥索,人力不可强渡,因而称为“白云渡”。
刚走到裂谷前,人还没过桥,炽烈的火焰蒸腾着雨雾和风,扑面而来一股焦糊的味道,血腥气中,硝石和硫磺反倒好闻了不少。
裂谷的另一端还没看见人,火焰也在稍远点的地方往里漫延,稀薄的雨水非但没能浇灭,反而助纣为孽似的打坏了不少精细的机关。一眼望去已经到了山门口。
在顾怀武的部署下,经常与机关打交道的一半人先行离开,重新启动山寨中的陷阱,剩下的四散开来,借助夜色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包抄山门。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萧爻是这拨人里最晚离开聚义厅的,却是最先到达山门口。
他像个漆黑的幽灵,在钱老的手伸向一个小弟子心窝的时候,忽然冒了出来,手掌与剑鞘擦出一路火花,“锵”的一声,渊停岳峙。
钱老的手就是他的武器,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看上去晶莹剔透,实则是以坚韧的金属炼制,比麻布轻柔,比丝绸随手,还能轻而易举的拧断一般刀剑。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双细长锋利的眼睛,上下空间很小,能将所有的杀气全部藏在里面,半分不露,甚至可以欺骗胡乱扑腾的信鸽,摇摇摆摆的停在他的脚下。
“你……也是山寨之人,为何蒙头盖脸?”钱老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的一张脸胡乱用布条包裹着,依稀看出很年轻,露出的眉宇却没有年轻人的跋扈,细细弯着,眼中盛满湖光山色,却偏偏还透着些浪荡不羁。
见萧爻不说话,钱老又道,“未减杀孽,我一天最多只留十条命,溜回去的那个死了吗?“
他问的是闯进聚义厅的小弟子,萧爻摇了摇头,“还活着。”
“那你就是第二个。”
说的好像这杀人上瘾的老头子,真的会烧香拜佛,手下留情一样,还什么“减轻杀孽”,干了一辈子的屠夫,都没他一年的杀孽重。
“那我还做了好事了,”萧爻笑道,“阎王爷那儿,填了别人的空。”
这帮黑衣人料理战场简直得心应手,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扫干净了看门的零星几个人,除了萧爻救下的那个跑了,其它断不能活。
就说话这会儿,萧爻成了瓮中的鳖,这还是个金刚瓮,五个人梅花瓣儿一样的围着他。
这是钱老的猎物,别人不会动手,防止他逃走罢了。
萧爻又望了一下四周。
这五个人是随着段赋的,其中没有秋恒,另有一个人牲口一样绑着,拴在马脖子上,马一动,他就跟着踉跄两步。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脏污的看不出颜色,淋了一身的血还没在雨中化开,整个人哆嗦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这个人就是胡强。
萧爻左右没看见顾怀武形容过的“机灵小子”张槐,心里一难过,知道他凶多吉少。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就是分神,牡丹剑鞘c-h-a进钱老的双指缝中,才勉强保住了他的一双眼睛。
萧爻险险退了两步,腰往后翻折,顶到底的时候以左腿为轴,生生从钱老的魔抓中抽身而出。剑是好剑,但手是血r_ou_之躯,钱老攻的猝不及防,握剑的手虎口酸麻,最上头的皮裂开几道口子,但未见血。
转眼又是虎虎生威的一抓,萧爻严重怀疑钱老是个色盲,或者跟自己一样井底之蛙,周围一圈人各个认出了牡丹剑,还小声讨论了一番,就这老人家充耳不闻。
照道理说,杀人前也该问个身家来历吧?
这种不多废话,上来就打的类型,萧爻最不善于应付,故而先吃了一亏,但真要论起来,钱老的武功高不过尤鬼,萧爻有些压力,但还不至于折损。
幸而,后头顾怀武带来的人马也陆陆续续就位了,地底下传来闷闷的咬合声,先是略微颤了一下,而后归于平静。萧爻知道,这种平静是裹在利刃上的皮毛,随时都能搅秃噜了皮,暴露出深藏的獠牙。
围住萧爻的五瓣梅花这时候齐齐对外,顾怀武打了个头,又在外面张罗了一张网,萧爻是网心,没他,这五个人还不至于聚在一处。
压力一缓,萧爻就成了局外人,他拄着剑,整个人不思进取的压在上头。鞘尖上的牡丹被泥水糊成了灰黑色,颇有种虎落平阳,美人迟暮的悲凉感。
这年轻人虽然是个很好的对手,但钱老他们上山,烧杀抢掠为的都是抓人,抓那个主子心心念念的朝廷钦犯。顾怀武刚一现面,气度风采活脱脱一个山寨主,管他要人,总比漫山遍野找过去的强。
但钱老也有另一个盘算——要是这些人宁死不从,全杀了再去太谷城中调一小队人马,下一个日落之前也能摸个底朝天。
“你是这里的头目?”钱老的手拢进袖中。
这些黑衣人的装扮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各有各的细节处,就像钱老身上的这件,宽袍大袖,放下来的时候能轻易遮住双手,山中风大,还硬生生给他吹出了种“羽化登仙”的感觉。
顾怀武高出钱老整整一个头,庞然大物般矗立在黎明中。
雨还没停,稀疏成了几点,一丝一丝的淋在身上,太阳藏在乌云后头,依稀能看出个亮堂堂的轮廓,没有天光乍迸的壮怀激烈,还无端多出点黑夜之后还是黑夜的抑郁感。
钱老的话音落定,顾怀武的眼睛才自上而下的扫视过来,傲慢的点了点头,反问一句,“是谁在我的地头上撒野?”
他声如洪钟,在连绵山脉中激荡,“嗡嗡”传出去老远,天边的云都震散了些许,露出星点阳光。
山寨贼寇,占地为王,路子野才是常事。就像当年慕云深创建逍遥魔宫,也是划出一方地,竖根光秃秃的旗子,砖瓦还没一片,先宣布,“这块地是老子的了!”以后但凡无理闯进来的,见一个赶一个。
这道理到了顾怀武这儿,同样适用。
钱老大概是想起了当年的无限风光,竟然客气了不少,向这瞧不上眼的后生晚辈讨教,“昨日有一辆马车,从太古城出循山而上,不知当家的可曾见过……哦,我们几个只是奉命追捕车上的人,无意与当家的为难。”
这话要是拜山前说,顾怀武一个晃神还能被忽悠住,现在炸了自己的山门,杀伤自己的兄弟,回头说句“无意为难”。
这老爷子谱真够大的,当谁都是空瓢的脑袋瓜子。
“既然老先生是太谷城里的人,不知是随魏伯寅还是李佑城?”顾怀武个x_ing耿直,却也是个难惹的硬茬,他道,“之前山下有我两个兄弟,一个被你们绑了带路,另一个呢?”
顾怀武的脸色很难看,铜铃般的眼睛里s_h_è 出两道精光,先看了胡强一眼,然后落在钱老的身上。
血与火的味道混杂着,一股脑的往顾怀武鼻子里钻,森冷的空气沾染了温度,一点一点磋磨他的理智。
钱老笑了一声,非但没有拐弯抹角,反而直接道,“我们是段大人的家臣,追捕的也不是小偷小摸,而是倾覆家国,不忠不义的朝廷钦犯。至于你那小兄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乃是另一桩案子的余孽,我帮你清理门户,省的寨主惹祸上身。”
“噔”
顾怀武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绷到了极限,终于和愤怒同流合污,自我毁灭了。他背后挎着的钝刀贴着钱老的鼻子砸下来,带起的风像漩涡,刮得萧爻人不稳,安逸劲儿说散就散,拎着剑滑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