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地方,对季晨离和明烺来说,却大不相同。
明烺向前倾了一点,深深地看进季晨离的眼睛里,季晨离嘴边噙着一抹笑,眼睛却是冷的,这人近在咫尺,明烺却觉得她越来越远,远得自己明明能看见她,可手伸过去,怎么也抓不住。
明烺慌了,她一把抓住季晨离的手,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掌心里,这才有一丝丝的心安,她看着季晨离,语气近乎哀求:“晨离,回到从前不好么?”
从前?季晨离恍惚。
从明烺嘴里说出从前二字,季晨离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夏天的,突如其来一股冷意,冻得她通体生寒。
明烺想要的从前正是季晨离避之不及的噩梦,在梦里梦见了,惊醒过来,大半夜都要抖三抖。
“明烺,对你来说,从前的一切都是好的是不是?”
“从前的那个季晨离那么傻,你只要对她笑一下,她就能把她的全世界给你,可惜她死了,记得么?”
明烺记得,的确死了,死在自己眼前,死时眼睛瞪的大大的,却连最后一?j-ian??不想看明烺。
“从前我那么爱你,明烺,我再也不敢了……”季晨离笑得凄惨,语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哭着认错,说自己再也不敢了,明烺以为她在哭,抬头看,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明烺,我的自由是我拿命换的……是我拿命换的!”季晨离突然激动起来,站起身指着明烺的鼻子大喊,“你把我逮到这么个鬼地方不就为了提醒我么?提醒我从前的那个季晨离有多贱!你那么对她,她还跟条狗一样冲你摇尾乞怜!明烺,你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弄走,那你知不知道,侮辱我最深的那个分明就是你!”
季晨离激烈地喘息,初夏的夜晚,气压很低,仿佛空气都静止不动了,季晨离快被这样沉闷的空气压抑得窒息,只能大口往嘴里吸入新鲜的空气,她瞪着明烺,双眼通红。
凭什么,明烺把那些人都赶走,用一个无辜者的姿态问自己能不能回到从前,说句难听的,打狗还得看主子!没有明烺的默许,那些人,他们一个两个的哪里敢那么羞辱季晨离!
“从前?”季晨离喘着粗气冷哼,狰狞着歇斯底里地笑:“从前的季晨离就是个贱货!回到从前让我再死一次么!”
明烺愣怔在原地,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在季晨离那里,她说什么,做什么,总是错的。
咎由自取。
季晨离说得对,哪怕明烺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发现不了。明烺不是放任那些外人折辱季晨离,她只是……忘了。
刻意的遗忘比侮辱更不能原谅,明烺自知,所以她看着季晨离,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明烺想告诉季晨离,她想要的从前是更早的时候,她想告诉季晨离,早在比那七年更早远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爱上她了,只是自己太蠢,怎么都看不清。可明烺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都对这件事羞于启齿。
明烺永远学不会替季晨离考虑,就算她死过一次,真心悔改,也只能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威逼利诱,让季晨离不得不跳进去。
季晨离的肩膀抖得厉害,她只穿了件吊带的连衣裙,从脖颈到锁骨手臂,大片白皙的肌肤裸?c-h-a??空气中,明烺记得她在国外的时候身材稍微丰腴了些,脸颊稍微有点肉感,那天晚上自己抱着她,触手绵软,可是现在,季晨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健康的神采烟消云散,她又呈现出明烺上辈子的记忆里那种变态的枯瘦。
脖子细得好像明烺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锁骨突兀地支棱着,好像随时能扎穿薄薄一层皮肤刺出来,肤色是纸一样的死白,血管是根根分明的青色。
她穿的那件吊带连衣裙,看样式是稍微贴身的款式,竟被她穿出一点空荡荡的感觉来。
她拧着眉毛咬着牙冷笑,看神态不想活人,倒像恐怖故事里不得善终的厉鬼。
连明烺看了,都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这样的季晨离,和上辈子在明烺梦里缠绕的那个凄厉的女人一模一样。
季晨离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健康的时候,明烺想,自己原来只把季晨离当做缠在自己身上的一株菟丝子,现在才知道完全弄错了,季晨离才是那株大树,自己是菟丝子,缠绕在季晨离的枝干上吸食她的生命,等季晨离的生命被吸干了,自己也会死去。
季晨离只有离了明烺才能活。
可明烺离不了季晨离。明烺只能缠着季晨离,吸食她的生命,否则自己就死了,但一旦季晨离被吸食殆尽了,自己也会死。
明烺离不开季晨离,又不想她死,但她缠在季晨离身上,总有一天,季晨离会死的。
这是个绕不开的死结。
“要怎么办才好?”明烺迷茫地看着季晨离,她站起身,走到季晨离的面前,抬手把季晨离抱在怀里,“晨离,你明明爱我。”
明烺这样的人,也有掌握不了人心的时候。
她不想季晨离死,也放不开季晨离,她以为和季晨离离了婚,大约就能重新开始,“晨离,重新开始不好么?这一次,我会爱你。”她用力抱紧季晨离,两人隔着薄薄的布料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可是还不够,明烺抱着她,却觉得马上就要失去她了,于是她只能大力把季晨离揉进自己怀里,最好两人的血肉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不好。”季晨离任她抱着,恹恹地把下巴磕在明烺的肩膀头上,消瘦尖细的下巴磕得明烺的骨头生疼,刀子一样直直刺进明烺的心脏里,“明烺,我忘不了那七年。”
“我爱你,可我更恨你,我恨你逼死了我。”
现在明烺对季晨离的每一分好,都让季晨离想起上辈子她对自己的每一分坏,季晨离的确还爱她,季晨离早就把对明烺的爱刻进了灵魂,能忽视,但忘不掉。可那些爱是用恨做刀子刻上去的,每刻一下都是椎心泣血的痛,季晨离稍微动一点爱明烺的念头都痛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再爱明烺了。
“明烺,我好想忘了那七年。”季晨离终于回手抱住了明烺。
她攀上明烺的后背,把自己埋进明烺的怀里,终于崩溃地泣不成声。
“明烺,我想忘了那七年……我想忘了你……”
“可我忘不掉……”
“明烺,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忘了,好不好?”
季晨离的眼泪滚烫,烫得明烺肩头上快要脱皮,明烺抱紧她,她却在明烺怀里抖得不成样子。
“明烺,我好痛。”
“看,你现在抱我,我都会痛。”
“我一面想着从前,你坚定地把我推开的样子。”一面,又贪恋这辈子这点虚情假意的温暖。
谁能想到,明烺的怀抱竟然也是暖的。
第62章 生活也就这样了
自己一直珍藏着的回忆却是季晨离心上无法愈合的烂皮腐肉,明烺才发现她和季晨离隔的距离有多远。她在离明宅远远的市中心重新找了个住处,三楼,临江,?c-h-a??的大阳台风景极好,装修风格全按季晨离的心意,尽管她的心意大多数时间是“随便”。
明烺也不再要求季晨离做任何事,她把季晨离照顾得极好,重新建立起来的小家里,连个钟点工都没请,事事明烺?c-h-a??亲为,连早上刷牙的牙膏都给季晨离挤好了,就差一勺一勺把饭喂到她嘴里了。
脱离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大宅子,季晨离感觉身上的枷锁一下子解开了,她终于又能自由地呼吸,吃饭饮食也规律起来。这辈子除了前不久在明宅的日子,她很爱惜自己的性命,没有为了对付明烺做出什么绝食之类的举动,她的胃口很好,拼命往肚子里塞东西,可渐渐尝不出食物的滋味,吃得很多,人却无法制止地消瘦下去。
所以明烺更专注于季晨离的饮食,特意找了两个营养学专家来为季晨离调配食谱,新的房子离公司很近,明烺再忙,哪怕是开会开到一半,中午也要赶回来给季晨离做饭,她精力再好也是人,这么一来,身体也渐渐有些吃不消,眼眶上的青黑愈渐明显,只好每天用粉底遮掩一二。
明艳和明烺的关系也掉到冰点,她和明烺住在两个不同的小区,相互挨着,离得很近,她已经大致学完了最基本的基础,现在每天去公司跟着许璐洋学习公司业务,偶尔姊妹两个碰上了,大眼对小眼,都是一脸的阴沉,明艳每次盯着明烺离去的背影,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
许璐洋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好笑,“血浓于水,副总和明总这是多大的仇,至于么?”
自从许璐洋被安排给了明艳当老师,明烺重新找了个助理,许璐洋也很久不跟明烺接触了,不了解她们两姊妹之间的恩怨。
明艳不屑地撇撇嘴,扭头就走,一路横冲直撞,谁都不搭理。
明艳不回家之后,明烺对她就跟流放了似的,不闻不问,哪怕她天天和屈和风一块混明烺也不管了。
在明艳看来,屈和风这人干别的不行,论起玩乐,他能玩出花来,要么明艳从小能和他玩到一块去呢,这就叫物以类聚了。
“哎,你回来之后这么见天地瞎混,你们家老爷子没找你麻烦?”某天,明艳公寓,她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踢了屈和风的小腿肚子一脚。
屈和风叼根烟在嘴里,也靠得七歪八斜,烟没点着,边笑边含糊答道:“他老人家管我爸和我叔都管不过来,哪有功夫管我。”
“你爸和你小叔还没斗完呢?不是,你家也不缺钱啊,不就是个家主的位子么,真那么重要?”明艳只把屈家那摊子烂事当做笑话听,嘿嘿直乐,“这俩长辈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