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生,虽然可笑,但这就是道。
修士追逐一生的大道,勘破成圣,堪不破成神。
因这再明显不过的缘故,何晋阳和他目光稍一接触便撇开头去。
“你怎么来了?”
谢燕来向前一步,“我不能来吗?”
“……”何晋阳默了一默,“既然你来了,是因为霁无瑕那里又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谢燕来摇头,第二步上前,“不能是我想来找你吗?”
何晋阳彻底无言下来。
谢燕来径自迈过第三步来到何晋阳旁边,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一双血色红眸沉入大江汪洋的复杂情谊,逼得何晋阳不得不去正视。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谢燕来语带讽刺,“我跟霁无瑕谈过了,你不需要为一个‘陌生人’去下劳什子的轮回,我和你没有关系!”
归根到底,谢燕来不是个傻人。
霁无瑕为自己求何晋阳不是不感动,但感动过去了一瞬,疑问接踵而至。
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会让霁无瑕这般有信心的用了“求”。
不是不能求,而是这不符合霁无瑕的为人习惯,他可以威逼利诱,他可以慷慨大方,但必须要提及的就是梅雪帝尊一生,从未求过人!
从谢燕来自己这方面考虑,他不觉得他值得霁无瑕打破准则这样去做。
然后,非常正常的,对话中一些微妙的点儿由不得他不去注意。
包括霁无瑕所谓用来的“情深”,包括何晋阳口中回应的“情深”。
一直以来,何晋阳活在第三者的传言里,谢燕来不是没考虑过传言失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自有一股傲气。
试想看看,普天下还有比谢燕来更值得爱慕的人吗?
他不会自大到全天下都会爱上他,但是既然能对他说喜欢了,就不可能有另外一个结果。
这是他的自信,亦是他的自负。
可是今日,当他下狠手段从霁无瑕那里得知一切都是“误会”的时候,他确实生出杀何晋阳的心思。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妖族的情愫不说比这句诠释的多,但也不会少。
一朝生恨,此生难消。
但是当他穿过y-in暗丛生仿佛他心中情绪写照的树林一眼看到那个背影时,他才发现怨恨像是阳光下的薄雪,消失的飞快,越是接近,眼底愈是酸胀,心头愈是酸涩,这一刻他才知道,一生的仇恨,都比不上这人一眼。
属于妖族死后也会化为枯骨诅咒的憎恨,在所爱人的眼中顷刻间飞散成苦涩的滋味。
恨不得。
笃定的事实又一次被颠覆,纵使强如谢燕来也忍不住苦笑。
“何晋阳,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即使我知道真相里你从未爱过我,但你应下霁无瑕的请托又是怎么回事?
霁无瑕以你曾“爱慕”过我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邀你协助,你明知道他的用意居然还承诺下来,你知吗?这样留给人希望的做法只会令人恨得生狂。
何晋阳看他一眼,出于心底的叹息,他道:“霁无瑕想请我帮忙,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我的歉意,无论如何,元屠,阿鼻,是我为当年的自己负责后的应诺,情深,还是不曾情深,双剑归于你手,尽散指间沙。”
“好一句指间沙!”
谢燕来眼底通红的厉声喝道。
何晋阳轻轻看他一眼,转过身,望向迷雾丛生的崖下,峭壁上斜生出来的青松落满雾花,在漆黑的深夜里悄然绽放,正如这个时候谢燕来心底的悲伤,那是不曾哭泣的雨水,却能使人感同身受。
“谢燕来。”
他叹息。
谢燕来冷笑出来,眉目张狂而妖冶,尊贵冷傲于眉目,俊得生出奇色来。
“何晋阳,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不许他再避而不答,何晋阳垂眸道:“血天境之主,魔道十大魔帝之一,高高在上的人物。”
谢燕来耳边突然回想起几次何晋阳对他的评价。
血天境之主谢燕来,真是传奇般的人物。
他们是鼠辈,你是人中之龙。
……
原来,原来都是这个意思吗?
凄然一笑,谢燕来拂袖离去,步履决绝,然而他这时只要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情绪日渐稀薄的何晋阳眼底居然有一道流光闪过,比他何时何地的表现都要感情丰富。
等到崖上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连风声都空洞不已。
何晋阳没心思整理一缕缕垂落的长发,分斜额头两侧的墨色发丝已然自然垂落,挡住半边儿眼角,收起那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你是谢燕来。”
最后这一声在风里飘过很远,直到宇宙洪荒再开其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因为它已碎在风里。
霁无瑕的用意实在是明了的不能再明了,他没有破坏何晋阳跟谢燕来感情的意思,不过是y-in差阳错。
在他的想法中,这两个人看似情深,实则一点儿暧昧都没有的相处方式根本不是长久之道,不如一下子挑明,让他们重新审视彼此,尤其是现在看来分明是谢燕来一头热,继续下去小伙伴会吃亏!
由他说明,燕来反应虽然会大一点儿,但心痛总不至于大过被何晋阳亲自挑明。
其二,也是他跟何晋阳达成的默契。
何晋阳是目前唯一有办法取来双剑治好谢燕来的人选,不如一石二鸟,以这段根本没有结果的感情请他出手,将y-in霾一扫而空,到时是分还是和,谢燕来都拿了实惠,何晋阳自己也不需要再面对这场被众人默认的姻缘官司。
而且在霁无瑕看来,何晋阳和谢燕来的缘分怎么看都有点儿天注定的意思,他稍微c-h-a点儿手也不会改变多少,关键是怎么结束这株苗往歪长的势头,堂堂正正的走走大路。
不可否认的是,之前谢燕来与何晋阳分别活在第三者的口述里面,把这多是自带主观滤镜的感情结束掉,其实最好不过。
可是出了手,方知有没有。
霁无瑕,何不顽两人乖乖坐在一旁,偷偷摸摸看着支着侧脸舒舒服服倚在软塌上阖目休息的谢燕来,四周不知为何有点儿心惊胆战的气氛在漫延。
最先开口的霁无瑕小心翼翼喊道:“燕来啊……你不会怪我吧?”
谢燕来轻哼道:“嗯?”
霁无瑕“嘶”了一声,老老实实就招了。
“我看那何晋阳对你感情没有多深,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个机会。之前我的打算就是感情这回事,谁先动心,没动心那个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欠了对方,正好我可以借机利用一下。你瞧他多特殊啊!掰着手指头数数我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怎么让他心甘情愿的帮忙,以情驱使不是最方便快捷的吗?就是……没料到你反应这么大……”
谢燕来的声音像是飘到混沌虚空再飘回来,“我反应大?”冻得霁无瑕这等寒梅傲雪的冷梅都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眼神转到何不顽身上,谢燕来冷笑:“你呢?还瞒着我什么?”
何不顽心头一凛,义正言辞的喊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不是我身旁这家伙,绝对没有骗过你!”
霁无瑕无辜被c-h-a枪,顿时不乐意了。
“是,你没骗人,你瞒着,语言艺术运用挺好啊?还不忘拉个垫背的。”
何不顽:“……”
垫背的霁无瑕,语言艺术家何不顽双双对视,“哼!”相看两厌。
谢燕来按动眉心,觉得心疼的厉害,为什么要让失恋的他连片刻清净都不得闲?
“够了,你来我这到底有什么事?”
霁无瑕眨眨眼,低头忏悔,“我不是怕自己的做法让你不开心……特意来见见吗?讲真,我是真觉得这样办最好,这样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因果这东西不就是如此吗?”
他说的没错,但谢燕来却烦闷的甩手挥动面前空气,待到呼吸好受一点儿,凉飕飕的道:“当时推波助澜的不也是你?说是因果,何尝没有你一份?”
霁无瑕无辜脸,要说他当时没算计到现在绝对不可能,但是有谁能抓到他的小辫子吗?没有。
所以说,围着何晋阳转的,个顶个都是精明到头发丝的人物,一不小心下海了,还真怪不得别人。
谢燕来摇头:“既然已经说清,我也不会纠缠不清,只是你,好自为之。”
霁无瑕心底突突起来,试探的问道:“何解?”
谢燕来好笑的瞥他一眼,“你以为用我算计他,他会察觉不到?”
“何晋阳虽然不是瑕疵必报之辈,但是……”何不顽代替谢燕来解释道,和他一起看向脸色忽青忽白的霁无瑕,“动则雷霆手段是没错的。”
意思是,静若深渊,动若雷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就是何晋阳这样瞧不出水深水浅的人物。
霁无瑕张张嘴,突然无话可说,终年打眼要是被雁啄了眼,那他就忍了,是自己实力不济。
见霁无瑕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何不顽摇摇头,摸摸手里头的雕花扶手,坐姿不再战战兢兢向后一靠,目光放空在这谢燕来休憩用的居室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