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温镜玺离开,去饮水机前倒了两杯水回来。
一杯给陶符,陶符接过就喝。另一杯,他先在电脑旁放着,然后从桌角拿起一个白色小塑料瓶,旋开,倒出几颗白色透浅粉的小药片,再配水吃掉。
陶符捧着水杯,看得惊呆。
“呃,我失眠。”温镜玺放下水杯,对陶符解释。
“啊。”陶符目光中透着担忧,“是安眠药吗?”
温镜玺笑着摇了摇头。
陶符放心一点,又问:“那是褪黑素?”
温镜玺微微笑,再旋开小药瓶,说:“手。”
“啊?”陶符一头雾水,但还是把手心摊开。
温镜玺低头,倒出两颗小药片在他手心,然后抬头对他笑:“闻一闻什么味道?”
陶符慌忙将视线从温镜玺脸上移到手心药片上,抬手凑近鼻端嗅了嗅,“玫瑰,芦荟……薰衣Cao?”
“鼻子很灵啊。”温镜玺摸了摸陶符的头发,笑道:“就是玫瑰芦荟薰衣Cao,糖果来的,吃吧。
不知道第几次被揉头了,陶符垂着头都不敢动,心跳乱七八糟的,把药片状糖果吃掉后才平复一点,发散思维,望着温镜玺说:“薰衣Cao我知道,以前看过BBC的睡眠十律,好像对失眠很有用的。”
“嗯。”温镜玺笑看着陶符,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陶符心底往上冒,他不敢深想,垂下眼睛,去看打印纸资料上的文字。
几天后。
陶符要回学校住两周,一是有面试,二是要准备期末考。
面试培训机构的数学老师,没有正装,借了温镜玺的。
温镜玺比他高不少,衣服有一点大了,但是质地剪裁都极佳,看着还是很不错。
陶符穿好衣服,在落地镜前照啊照,神色既不自在又小高兴。
温镜玺穿着睡袍,手捧一杯热牛n_ai,慢步走到他旁边,认真端详他全身上下。
陶符不自在感加重,抿了抿唇,忐忑问:“这样行吗?”
温镜玺把牛n_ai换左手拿着,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陶符脸颊上显出的酒涡,“挺可爱的。”
被戳酒涡还是头一次,陶符又惊又窘,不禁连眨几下眼,结果感觉到睫毛掉进眼睛,便急急地用手去揉。
“我来吧。”温镜玺放下牛n_ai,一手微抬起他下巴,另一手轻按住他眼皮,再低头凑近他的脸,用嘴轻轻吹了两下,OK,睫毛吹出来了。
陶符的眼睛是睁着的,可感觉什么也看不到,视觉罢工了。嗅觉和触觉倒是敏锐。牛n_ai的味道,薰衣Cao的味道,温热的陌生的气息……让他头晕。
“好了,祝你面试成功。”温镜玺完成任务后,收回手,拿起牛n_ai继续喝,平静地笑着。
“谢、谢谢。”陶符却心乱得舌头都打结了。
又几天后。
走出面试教室的陶符垂头又丧气,走到走廊尽头靠住墙呆一呆。
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见是温镜玺发来的消息,问:“怎么样?”
陶符沮丧地打字回复:“失败了。”
大约过了三分钟后,温镜玺的回复才过来——
“也好,你要真去当老师,会被学生欺负的吧。^_^”
看到回复,陶符忍不住笑了,想开了点,反正还有一年多时间,工作,再继续找就好。
……
下午,教室里,在上古诗词赏析公选课。
老师是个穿中式长衫的老先生,固执的眼镜和坚毅的嘴角,整个人感觉像是从民国时代穿越过来的。
老师上课很随意,很发散。先是正经严肃地讲诗词诵读,说粤语保留了古汉语的三种入声,能使音节听起来更有抑扬顿挫感,所以有些用普通话读起来平淡的诗词,换粤语读起来会变得押韵顺口。然后他长叹息一声,拿木尺敲敲课桌,对台下学生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听课的学生不多,逃课的多。不多的学生里坐着一个陶符。陶符接着便听到了老师用粤语悲怆音调唱的一曲《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低沉的沧桑的老人嗓子,带古韵和历史感的粤语发音,很特别的一种好听。
一首歌下来,课堂上不多的学生渐渐将注意力转回了老师身上,变得有兴趣了。
“我的课,不听是你们的损失。”老师略微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嘴角带点笑意,继续发散地讲课。
他从王维的《戏赠张五弟》讲到《茶经》,又讲到陆羽和皎然,又讲他自己家里的茶叶有武夷山终南山的,又讲终南山里面曾经有弘一法师修禅,弘一法师就是李叔同,当时他选禅宗律宗的时候选了禅宗,可能是因为律宗要背经文,禅宗不用背只用冥想……
后排角落座位的陶符听着听着,也跟着思维发散,忍不住拿手机开网页,搜索起老师提及的一位古代画家。
那画家的百科里写着:……仪容出众,修眉玉颊,丹唇皓齿,身姿挺秀如修竹,望之如神仙。
还有配图,写意的淡彩水墨画,画中青年乌发雪肤红唇,的确望之如神仙。
陶符神游起来,想到了温镜玺,一周多没见面了。
忽然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肩膀,叫他:“陶符。”
陶符吓一跳,回头看去,竟是沈楠,震惊道:“你为什么也会选这个课?!”
沈楠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转着笔,笑着说:“为了你啊。”
一个多小时后,傍晚五六点。
学校西门外,金拱门甜品站前。
沈楠拜托陶符帮忙写公选课作业,并请他吃第二个半价的那么大抹茶冰淇淋。
陶符吃着冰淇淋,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身边沈楠在说他真好,谢谢他。他左耳进右耳出,在继续之前的神游。
冰淇淋甜甜滑滑的,很好吃,吃着很开心。
他想到很多天前,连慎那句眼睛吃冰淇淋。又想到很少天前,薄雪纷飞的落地玻璃窗边,温镜玺披着白羽绒服揉白猫、回头对他一笑。那场景,真是眼睛吃冰淇淋。
陶符吃着吃着停下,愣愣地傻笑。
沈楠已经吃完自己那支,取s-hi巾擦净了手,见陶符嘴角一点抹茶绿,伸手去帮他擦。
突然被人触碰嘴角,陶符本能地一缩,抬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楠。
沈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毫无预兆地低头凑近,吻了他嘴角。
陶符吓傻,愣了几秒才推开他。
这是在校门口,虽然是较偏僻的角落,但还是有人经过啊。
回过神来的陶符想到这一点,简直要哭了,可泪光一闪,沈楠又伸手帮他擦……他真的要哭了。
不远处的路边,一排排水果档前。
温镜玺提着一袋陶符的衣服,站那儿不动了好几分钟。
在沈楠低头吻住陶符的那刻,他偏过头不再看,恰好和旁边一个在吃糖葫芦的女学生四目相对。
女生见到他,眼睛瞪得老大,喉咙被糖块噎住,连声咳嗽不止。
温镜玺淡淡一笑,走到女生面前,礼貌地拜托她帮忙转交给陶符那袋衣服。
女生咳得脸红或别的脸红,一边拍抚心口,一边满口答应:“哦哦好的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第8章 七
晚上七点多,陶符跟沈楠吃完晚饭,逛商场。
商场里,陶符抿着唇生着气,一个人急急在手扶梯上走,到了二楼男装区才慢下脚步,驻足在品牌店外发呆。
沈楠很快走到他身后,说:“对不起。”
陶符不回头看他,也不说话。
沈楠又说:“我以为你喜欢我。”
陶符噎了一下,说:“你以为错了。”
沈楠走上前,站他对面,低头看着他,笑:“嗯,所以对不起。”
沈楠态度太过大方坦荡,陶符反而心虚了。这事要是换了几个月前,他会开心得跳起来。可是现在,晚了,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个人这里了。
为了赔礼道歉,沈楠陪陶符逛男装店,他品味好,最后挑到的领带很好看。
之前那套正装,温镜玺直接送给陶符了,陶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个礼。
几天后,期末考试结束,陶符带上箱子回温镜玺家。
当时是下午,他有钥匙,动作轻轻的打开门。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温镜玺推开卧室门走出来,见是他,便停在门边,靠着墙,环抱双臂,歪着头,对他微笑。
温镜玺穿得很居家,米白的棉T,黑针织开衫,闲散的样子,像刚起床。可是又戴着副细金边眼镜。
“我,我回来啦。”好久不见,陶符关门走进屋,说话都有点结巴。
“嗯。”温镜玺点一下头,将眼镜摘下,揉了揉疲倦得不太睁得开的眼睛。
表哥那副天塌下来也依旧倦慵闲懒的样子,陶符看得差点移不开眼,为了掩饰,他清清嗓子,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温镜玺走到他面前,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问:“这些天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