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老太太眼神不太好,莫玉堂表演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会上装扮作贵妃,他们认不出来,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人群里随时有狗仔等着抓新闻。
等到莫景深反应过来拽着他爸打算狂奔的时候,早就有人把他们认出来了!
“天啊!这个点儿!竟然是莫玉堂!他不是还在国外吗?刚刚微博还推送了呢!怎么提前回来了?”
“啊啊啊!深哥?不是昨天还在沪市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快快,去合照签名!”
“莫玉堂不顾仪态当街大哭!大新闻!快!”
……
像这样明星如流水一般的机场,总是有狗仔蹲守的,莫玉堂不像那些老艺术家那样不注重商业发展,也不像那些小鲜r_ou_一样,只知道捞金,所以官媒爱捧他,娱乐媒体也时常报一下他的新闻。
也有候机无聊正在玩手机的,看到稀奇事儿,条件反s_h_è 先咔擦几张照片,或者录一段视频。
父子俩哭得两眼通红,都没有矫情地准备什么大墨镜大口罩,只得举着巴掌能挡一点是一点。
好在莫爸没有什么疯狂小粉丝,这里也不是游戏宅的聚集地,一路往外走,虽然很多人看稀奇,到底没人拦他们。
倒是走得急,行李箱忘了,还有个小伙子热情地送上来,莫景深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接过来,像个小助理似的护着他爸往外走。
不断有人追上来拍照、求签名、求合照,还有人大声问他们发生什么事儿了,父子俩绷着脸一言不发,一路往外走,最后还是那些戴着小红帽的老年人看不过去,在那帮着挡人。
这些老头老太太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装备,有心帮忙,还是很有帮助,父子俩感激道谢,这些老人家不断劝他们节哀,他们连连哑着嗓子道谢。
刚刚那股悲伤被这么一冲,立刻淡了不少。
从机场出来,一直到上车,莫景深都不好意思看他爸,生怕他嘲笑自己不经事。
然而莫爸坐在副驾上,很有五十步不笑一百步的自觉,只是抽了张纸,在那擤鼻涕,见车子一直不动,忍不住看他:
“儿啊,你还好吧?要不我来开车?”
【儿子一副难过坏了的样子,让他开车,我真是不放心啊!】
见爸爸满眼都是这个意思,莫景深忍不住黑线,他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而已!他心理素质还算好的了好吗?要不是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他能这么稳不住吗?
“我还好,刚我自己开车来的,之前回去,我也是自己开的车。你连夜赶路,先眯会儿,我们直接去殡仪馆。”
莫景深语气毫无起伏,莫玉堂也不纠结,认认真真地哭着,好半晌才回了个:
“那就快走吧!”
【小孩子最怕大人觉得他不靠谱啊!】
莫景深扫了眼他爸的脸色,又从他眼里读出这么一句话来,心底的自责再次浮上心头。
果然,连爸爸也觉得他总是不靠谱吗?
表情有点臭,莫景深一声不吭把车倒出来,很快就开动起来。莫玉堂一心哀恸,眼泪珠子滚滚掉,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父子俩一路无话,半路车子加了下油,就直接开到殡仪馆去了。
到了灵堂,二伯母早已做好后勤准备工作,取出麻布麻绳,给两人披的披穿的穿拴的拴。
两人一个是次子,一个是长孙,披麻戴孝都是最高规格,头上披的麻布足有棺材那么长,头上叠了一截,还一直拖到小腿处,大夏天的,麻衣麻裤都得穿在外头,就连脚上的鞋,都给敷上两块二指宽的白麻布。
披麻戴孝做好,就着咸菜喝碗清粥,离得近的亲戚已经接到信儿了,灵堂渐渐有人来拜祭,莫景深就跟在他爸身边,见到长辈来,爸爸先叫人,他再把称呼往上升一辈,然后哭着跪下磕头,感谢亲人的关怀。
随后就被抹着眼泪的各路亲戚拉着开解,等那车轱辘话听了一堆,心里都麻木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悲伤真的隐下去了。
随后几天,莫景深的任务就是,没有人来的时候陪着堂妹烧香烧纸,有人来的时候,陪客人唠嗑儿。
有离得近的来得早,有关系远的来得晚,零零碎碎地接待了他们,又收了无数个装在白封里的帛金,闲着没事儿,堂妹还给他讲了讲为何帛金总是单数。
“好事成双嘛,白事儿送单数才对。”
连着几天熬夜,还吃不好喝不好,莫景深眼底发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刚开始那两天,他恨不得一直跪在n_ain_ai棺材前,日子久了,一家人的悲伤都隐下了,不再随意表露,除了该有的规矩要遵守,平日里也不再自虐,像他这样一直守在灵堂的,已经是独一份儿的孝顺了。
此时两兄妹就搬了两张凳子对坐着,中间放了个大大的箩,里面堆着小山一样的纸钱,两人手里都在慢悠悠地撕着,把那些纸钱从一摞摞弄成一张张,方便烧纸的时候烧透。
供桌上香烛燃着,缕缕青烟随着香烛味儿萦绕在灵堂,光线暗淡的门口,还隐隐露着半个花圈,兄妹俩随口找着话题,就这么聊了起来。
“这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你知道现在这些客人来了,都是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等出殡的时候,我们家还得请他们吃一顿饭吧?那时候客人来,我们得挨着发红包。”
“这和帛金有何关系?”
堂妹对这些旧式规矩很懂,他却一向不感兴趣,此时不过闲聊,听了打发时间,听她讲得有意思,就随口问一句。
“你知道为何送帛金吗?”
“你怎么越扯越远?我要困死了。”
“你当我不困?正是因为困,才会没话找话说。算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讲了。”
家人虽然不再将悲伤挂在脸上,这段日子还是不约而同地告别了娱乐活动。莫秀澜的书没写,莫景深的游戏也没玩儿了,两人坐在这儿看着火烛,也没有掏手机出来各玩儿各的。
“那你赶紧讲啊!巴不得你多讲点呢!没准儿n_ain_ai听了也高兴。”
经过入殓师的打扮,n_ain_ai做过手术的地方已经被假发遮起,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寿衣穿的整整齐齐,被一床薄被盖着,好似睡着了一样。
因为是自家感情深厚的长辈,他们这些小辈并不会害怕,心中难过也多是因为不舍。
刚开始那两天,他时不时就忍不住趴在冰棺上对着n_ain_ai掉眼泪,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有时候提起n_ain_ai,兄妹俩还像以前在她面前那样,好像他们不管说什么,她也能听见一样。
“因为以前的人穷啊!亲朋送帛金,是为了让主家好好安葬逝者,但是呢,丧事毕竟是丧事,为了给来参加葬礼的人去晦气,就得给他们封一个红包,但是呢,人多了,钱不够,就只能封一点点意思意思,以前一个铜板,现在一块钱,他们多给一块,就是防止减掉这一块,帛金就成了9结尾的。丧事么,大家巴不得过了这次没下次,自然不能有‘久’这个意思的。”
莫景深听了,觉得这些旧式规矩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为了送老人风风光光地走,真是想尽了法子,如今家里不穷,这些讲究,就成了一份心意了。
“其实丧葬礼仪不仅有这些,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呢!我记得有的地方不像我们这样,他们会在来的客人手上栓一根红绳子,同样起到去晦气的作用,所以好像他们给帛金都不会特意多给一块,就没有少掉一块就成了9的顾虑了。”
“你讲的这些还挺有道理。”
莫景深稍微来了点儿精神,话还是不多。
最近这几天强打精神陪人说话,已经让他不想开口了,心神连番遭遇打击,他也没劲儿调整自己。
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了吧!
“哥,其实这些书上都有的,喏,你要不要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莫秀澜小心翼翼递过来一本《丧葬习俗大全》,也不知什么时候带过来的。
莫景深愣愣地接了,却没打算翻开看。
莫秀澜眉毛拧了拧,最终还是叹气把书抽了回去:
“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这样,n_ain_ai也不会高兴的!今晚这里我看着,你回家睡一觉,明天再来。”
按照以前的习俗,服丧期间是不能洗澡梳头的,家中来往都是体面人,这季节也容不得如此,所以莫家人都轮流回家休息洗漱的,只有他一个人一直呆在这里,那天晚上穿回来的白T恤如今已经脏成了灰色。
家里人都知道他从小没妈,是在n_ain_ai膝下长大的,又因为出去玩,没来得及看到n_ain_ai最后一面,知道他x_ing子犟不好劝,干脆随便他。
其实他们一大家子也没有看到啊!
n_ain_ai还在救护车上就晕过去,再也没醒过!
这就是一场意外!
莫秀澜甚至暗地里听到大伯和小叔感叹,说他以前一团孩子气,想法天真还不懂得担当,如今正好趁机给他长长记x_ing,让他好好成长起来。
长辈的想法,莫秀澜很清楚,但她实在不忍心见他太过自责折磨自己。
如今虽是和平时代,但人人都有说不出的苦,她觉得他哥挺好的,哪怕生活有不如意,也永远懂得笑脸相迎。
虽然,在长辈眼里,这样的习惯不好,容易把世界想得太美好,把自己养得太天真,但在她眼里,这样是最好的。
能没心没肺不想着那些糟心事,哪怕是假装高兴哄自己,也比苦哈哈地强!
她知道她哥并不是所谓的地主家的二傻子、傻白甜!
他只是用欢声笑语来打发孤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