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教主任脸了,抢俩校长c位,升旗台当间儿站着,举个啸声不断的无线话筒,迎风捋着额上的稀疏刘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来我看哪个班最不齐?我看哪个班再叽叽喳喳讲话?!”
“七班七班,整体往后退十步!再往前你们要上主席台了都!”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九班第一纵列,倒数第二个男生,还回头?哎,打我站主席台上就看你跟后面那俩说说说说说没完,一天天哪儿那么多话讲?班主任下去管理一下!”
“歪的,都感觉不出来么?队就跟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的,调整调整赶紧调整。”
“不安静不开始啊,你们自己掌握时间。”
“哪个班最吵,哪个班结束了单独留下来站着,我看还安不安静?”
人人心里住着个后羿,咻咻两柄利箭上去,s_h_è 不死他。
陆清远校服敞怀,揣兜缩脖子,匆匆从教学楼对面风似的小跑向高三二班的队伍。老班在队首挺个肚子站着,目视他来,啧嘴狠狠指了指他切齿道:“教主任台上看着给我迟到,找死你就!”
陆清远活鲤似的侧身一贴就游进男女两队的缝隙,经过苏起身边儿的时候,飞快从口袋里掏了袋温好的甜豆n_ai塞给她。苏起原本在惶惶愣神,散焦盯着台上,手心一热,蒙了片刻才抬头,看陆清远冲自己点头笑了一笑。周以庆在苏起背后笑。
陆清远站进队伍,李鸢身前缑钟齐身后,低头拉上了校服拉链,头子搁嘴里抿上,摸摸脖子一声喟叹。
有此一声,缑钟齐被他喷得脖子直痒,回头:“怎么?”
陆清远一口啐掉嘴里的拉链头,蹙了蹙眉毛翻了翻眼盖,“烦。”
“烦?”
“我同桌。”
李鸢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站位靠前的彭小满的背影,看他抬头低头,看他跟随着教主任的远程指挥四面挪动。现在几乎是一分一秒不想错过他。突然听陆清远提苏起,才抬了眉目,手顶了顶鼻尖。
缑钟齐有情饮水饱,哪怕只能放学才和周以庆偷偷摸摸拉个小手,也足够他多情多梦了。还以为陆清远烦的是毕业在即,一番情深仍不得回响,就说:“你要真烦,你就主动点儿。”
跟我似的。
“哎,我不是烦这个。”陆清远没忍住哧声乐了一下,侧头瞄了眼脚下的红胶跑道,抬脚碾着一块儿凸起,“她最近情绪不对,给班主任叫办公室两回了我靠,她那人哪回被叫过办公室?”
“然后呢?”
“没然后,暑假补习也不上。我一体育生我都上了诶?!“
“二班后头那谁!还讲话?!”教主任猛扎扎点了名儿。
陆清远悻悻住嘴,过会儿才掐掐缑钟齐肩膀,压着嗓子低声:“哎,周以庆不跟她关系好么?你帮我问问你家小宝贝儿呗,问问她最近什么情况。”
“我问了她也不定就告诉我。”缑钟齐推了推眼镜,“周以庆你还不知道?”
“哎哟。”陆清远捶腿捏肩,垮下脸来:“就问问看,没一定让你搞个所以然吗,告不告诉你再说。卧槽苏起心情不好我他妈——”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又强自低下去:“啧,看的我浑身特么难受得要死,你兄弟难受你管不管?”
“行情圣,结束了帮你问。”
“成成成,问出来请食堂。”陆清远舒展开眉目一笑,回头搡搡李鸢,“也请你啊。”
李鸢看看他,没接话。
没法儿接。
那晚状况下,回过神来的李鸢几乎是头脑一热,就要当即冲上去推开那人,救下地上挣扎求助着的苏起;游凯风也立马爆了句“他妈的”,下意识就点了手机拨号盘,预备着call来陆清远周以庆帮忙。当事人是同学,是品学兼优的女孩子,谁也没法儿忍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独是彭小满,一把上前将两人拦住,用力扯他俩退出人群,皱眉比着禁声。我Cao疯了么?我如果是苏起本人,我如果被我同班同学看到这些,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到学校来。她是女孩儿!
李鸢当即了然;游凯风则张了张嘴,半晌点头。
除开这件事儿,李鸢更觉得彭小满好,觉得对人对物有分寸,善良而怀有关怀;这事儿之内,他们三个都得隐瞒,不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根本没资格去替苏起解释。她倒霉,有个怎么样不尽人意的父母,有个怎样j-i飞狗跳的家庭,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牵牵绊绊,这是每个学生一线生活的起始点。更是大多被隐瞒起来,碾平折起的另一页。自己就是这样,彭小满也是这样,才体会更深。
苏起很灵,李鸢承认,自己虽然始终没有喜欢过,但也绝不讨厌。突然发现这花儿蕊里的累累伤痕,意外,触目,但也不是难以理解,不可想象。生活这么悬疑错综,什么样的人生没有?
可水里的人都没大声呼救,岸上人又怎么好擅自报警?李鸢这才有了明显的意识,意识到他们这个年纪,最痛的压根就不会是情感过剩,更不是请啊爱啊的庸人自扰,往往就是没得可选,无法挣脱的脚下土壤。
今年的鹭高,异常地时髦赶趟儿,除去被人用烂的《我的天空》,另首BGM,选的是徐梦圆的《China-X》。琵琶与古筝的民乐弹奏,糅合了电音元素,曲风别具一格,旋律分外抓耳,李鸢早在彭小满的ipod里听过,当下便想点爆红心按下收藏。果真,校广播里没响完半首,就见下头不少学生,玉帝眼皮儿底下以身犯险,悄悄掏手机出来听歌识曲。
主席台上的高三代表有俩,一续铭,一文科七班的顶级学霸朱家镇,都是神容冷肃不苟言笑的主儿,台上一站,跟追悼会似的。谨遵校嘱,俩各借了套哪哪儿不合身的西装,戴着条质量堪忧比火锅店迎宾的还次的绶带,当中印着六个闪闪金字儿:优秀学生代表。
让续铭一个词儿形容自己,叫蠢,非常蠢。
接过话筒喂喂试音,高三课紧,准备时间不很充分,只能展平校方事先备好的一张动员稿,屏息凝神,一目十行浏览个大概齐,就着喇叭里南征北战撕心裂肺的一句“所有都快要毁灭”,幽幽开嗓:“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上午好,春回大地莺飞——啧。”
适宜一声啸声,台下“噗噗”,续铭黑脸,瞄了眼一旁歪头撅下巴,示意“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念啊”的教主任。
十月份儿,我去你n_ain_ai的春回大地吧。
彭小满手揣进兜里,比人流涌进教学楼的行走速度稍稍慢些,后排跟上的李鸢过他身旁,佯装无意地顶他腿窝一下:“走。”
“有没有觉得今天的BGM特别耳熟?”彭小满凑李鸢近些,翘起肩膀轻轻撞他一下,挑眉。
“没有,没听过。”
“来有种你别给我忍着笑,看着我眼睛说。”彭小满竖起指头往他腰上一戳。
李鸢整个儿一僵,向上一蹿,立马顺从地点头:“有有有,耳熟,你别动手动脚的。”
“就说少侠我歌品好不好?!”
“好炸了。”
“服不服我?!”
“服,老太太不扶,就服你。”
“喜不喜欢我?!”
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儿闲聊的学生,真听见了,也没什么。李鸢和他并排上楼,被挤上楼梯口,伸手捏捏他白净的后颈,失笑:“我天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可喜欢死了。”
喜滋滋,彭小满在人群里笑得直颤。
笑完了又正色,问李鸢:“你后来问你爸了么?苏……那个事儿。”
李鸢低头看看脚尖儿:“肯定问了啊。”
“然后。”
“然后跟你那天科普的没差多少。他说真没几个片儿警有功夫审讯你家门口嫖娼,虽然当时举动过激了,但后期也算配合执法了,按规定拘了五天吧,又罚了点儿钱。“
“那就。”彭小满眨了眨眼,被俩追赶嬉闹着上楼的姑娘挤得一趔,“那就算,其实没什么事儿?”
“也不是吧。”李鸢揪着后领扯过他,尾指勾着他颈上的皮肤,“我爸说他爸是公办单位在职的,实名举报得留案底了,单位肯定呆不住的。”
彭小满张张嘴,挑眉。
“我跟凯爷都没提,但这事儿猎奇有噱头,我抓个偷狗的都能上电视,夸得跟感动中国一样,本地媒体不可能没报。就不清楚学校这边儿还知不知道,知道了更麻烦。”
“我靠,那不就——”彭小满抬头,看周以庆挽着苏起就在身前五米,一下闭了嘴。
李鸢按按他后脑勺:“你就少cao闲心。”
古话惯说,家丑不可外扬;古话也说也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古人没说,脑子倒壤的人年年都有;古人也没能想到,苏起他爸能来学校。
上了六层楼梯口,人人要喷,忍笑和鼻孔冲天的刘先生“亲切”打个招呼,这几天不知哪位仁兄手欠,又给他升了个级,拿笔在鼻孔那儿戳了俩硕大的窟窿。
周以庆早一眼看出了苏起这天日来的恍惚,连把自己和缑钟齐已“私相授受”猛料报给她,也不见反应过激,反到愣神一会儿才讶异地笑了。小姐妹状况困顿,她不知起因经过,想问想哄,对着苏起这样敏感细腻的人,又没法儿开口。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笑料,胳膊肘捣捣苏起,指刘翔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