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完结】(30)

2019-06-22  作者|标签:Ashitaka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天之骄子

  跟剜r_ou_似的,所以宣读完讣告三鞠躬的时候,彭俊松一头栽倒下去的反应,彭小满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事后难过的,是自己伸手扶的太不小心,当着众人的面儿,摔破了怀里的葛秀银的遗像。

  殡仪馆的巨大烟囱,终年累日地散着淡灰的烟,像把许许多多人长短一生的相遇、至惘、孤寂和轮回吹到城市上空,继而随风飘散。云古的雨水加大了空气s-hi度,烟也柔润了许多。火化也要排号,某天人上赶着扎堆死,有时候还烧不过来。索x_ing小满舅舅认得一点门路,提前塞了钱和烟打点,走后门放葛秀银第一个进炉,不至于到最后铲进匣子的东西里,还掺着别人的灰。

  彭俊松被亲友死死拦在门外等候厅里不让进,能进燃烧室外观看的,只有小满舅舅和彭小满。

  司炉工把睡着葛秀银的棺木推进去合门。这人脸上没人气儿,他神容冷肃地问了句彭小满:“请问你和逝者是什么关系?”

  “是我妈妈。”

  几天的功夫,“妈妈”这词儿突然就陌生了,念出来不顺了绕嘴了,这让彭小满头皮一麻,心里一阵慌。

  “还在上学吧?”司炉工冲小满舅舅招手:“你跟我进来搬就行了,子女我们就奉劝不要进了,出去外面等候厅等着吧,尘归尘土归土的,人走了都是这么一遭,还是留个漂亮的样子吧。”

  “那——”

  “小满外面等着吧,照顾着点儿你爸爸。”舅舅忍得声音抖成一团,“来,你过来再看一眼。”

  彭小满生根在了原地,走不动。

  “进去了就没了。”

  司炉工摆摆手,比个禁声,示意他这么说不好。彭小满则执拗地不动,低头望着自己惨白兮兮地手心。

  “那就进去吧,还有人后面排队。”小满舅舅轻轻拍拍棺木檐,弓下腰,低声又低声地哑着嗓子笑叹:“咱姐弟俩就等着下头见了啊,走好吧,姐!”

  退出去也不是,火化间又隔着扇闭起的门。彭小满就这么在凉风穿梭,弥漫着神异味道的过道里保持直立,站着不动,脑海里蓦然多了个方寸大的小剧场,一部部放映,一帧帧记述着葛秀银生前的过往。

  黑白的胶片机,放了他高二转学去青弋鹭高,葛秀银边替彭小满拾掇起满满两箱的行李,边第一次把彭俊松怒骂了个狗血喷头,那时候彭小满想,距离即是变相自由;放了他初中第一次梦遗,羞愧得不知所措,早晨捏着沾脏的内裤钻厕所销赃,被正刷牙的葛秀银迎面撞个正着,那时候彭小满想,生活里啊,可不要时时刻刻都填着父母;放他小学最开心的事儿,就是葛秀银因公,参加不了期末家长会,免过被她揪着絮叨三天不歇的劫;放他小班开学,一水儿萝卜头全扒着门框哭嚎着要爹妈,就自个儿潇洒的哼也不哼,葛秀银却很担忧记挂,躲在幼儿园外的墙下,默默伸个头,看了半晌舍不得走。

  那时候彭小满一眼就发现了,貌似是想,看啥呢还,快走吧;而葛秀银这回,是真的转身大步走远,再也不会回头了。

  大约半个小时,小满舅舅恍惚似的捧着个盖着黑布的小盒子出来,手抖如筛,“捧着吧,小满。”

  到手里,盒子四壁都还是温热的,暖意熨帖进手心里,然后缓缓消散。

  李鸢收起伞,抖落雨珠钻进出租,彭小满朝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到市人民院南门”,在座位底下握住他的手。彭小满头倚在蒙着水汽的车窗上接她n_ain_ai的电话,闭着眼睛轻轻地点头,不断地说嗯说好。李鸢紧紧攥着他的食指和中指,透过车窗看云古的蒙蒙天色。

  市人民医院的人体器官组织会议室,洁净的白墙上绘着一棵异常繁茂的“生命树”,凡在这里无偿捐献出器官的病患,姓名与逝世日期,都被工整印成纸张贴了上去,像树冠间结出的留香果实,顶上一排楷体的黑字:爱是我们死去时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它能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源自奥尔科特。

  器官移植中心的主任推门进来时,李鸢和彭小满并排站在墙边依次看过来,牵着手。先一愣,随后又反应过来,“咳”了一声,“两位好,来坐吧。”

  主任简单反馈了情况,隐调姓名,说葛秀银捐献的肝脏,配型成功了一位院里的晚期肝硬化,这几天才实施了移植手术,很成功,无排异,生命得以延续,不日就能痊愈。主任合上了笔记本,把手里的簇新鲜红的捐献者证书,双手递至彭小满的眼前。

  一展开,挺短的两三行字:葛秀银女士家属,葛秀银女士谢世前允嘱,身后愿将肝脏与眼角膜捐献,用于科学研究与临床需要,恩泽患者,造福社会,这种高尚的人道主义奉献精神,将永远受到人民的尊敬和赞扬。

  当用一种庞大的胸怀与背景去映照死亡的时候,死亡本身其实是变得更直观,更明明白白了。李鸢瞥见彭小满的手突然上下大幅度地抖动了下,只一眼,就把证书合上了。

  “麻烦你们还特意跑一趟了,真的。”主任站起来,和彭小满握手,朝他鞠了一躬:“感谢你们,深表敬意。”

  李鸢庆幸云古的雨停的及时,他拿着伞,紧步跟在彭小满的身后,默默陪着他城市里暴走了十公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兜圈。云古的高楼巨厦、商业街、学区,云古坐落在市中的几座苍青色的矮山,云古有民国遗风的几栋西洋小楼,云古横贯东西,流向远方的一条细长的护城河,从天色明亮走到傍晚黄昏。

  生离死别究竟有多痛呢?

  李鸢死过爷爷,死过四叔,勉强再凑一个,李小杏引产,死过一个不成形的小妹妹。但那些,都仅仅是可以形容的无力而已,生死有命,事不可为。大有被心伤的氛围左右,从而催生了情绪的意味。都在哭所以我不哭不行,应激x_ing的悲恸,最当下的酸楚,不值一提,既不影响倒头睡觉,也不影响饿了吃饭,摘了黑袖章背过身子偷偷摸一把眼泪,照能开黑打盘排位。

  而流芳桥上停下来的彭小满,看起来痛苦得叫人无法形容,几乎是连顺畅呼吸都做不到了。雨云散开,漫天云霞低徊,从天际一路渲染至头顶再向另一个方向远去。不同往常的天气总像是别有深意的预兆。

  快速地抽噎了两声,热泪跌落,道道灰白的泪痕,快速地顺着下巴滚进了彭小满的衣领里,李鸢松了口气儿,站过去什么也没说。没几秒,彭小满的呜咽,变成了对着绯红河面的失声哭嚎。响亮到路人也悬心,频频回头,担忧这男孩儿是不是翻身就要跳下桥去。

  彭小满突然铺开的哀恸影响着李鸢,让他感同身受般地掉泪。

  他脑子闪过彭小满IPod里的,他偶尔兴起哼过的,玛丽亚凯莉《Bye Bye》里的一段儿,中译的歌词简省,又异常让人动容,说:从不知可以如此痛彻心扉,日日夜夜我都希望,能和你交谈片刻,思念如潮,但我努力不哭。

  白驹过隙,你也的确,到了更美好的地方。

第41章

  李鸢手里拿着葛秀银的器官捐献证书,蹲黑窟窿咚的公厕门口接电话,不羁,别致。

  “你在外地?”李小杏在电话里问。

  “嗯。”李鸢应了一声,就要绕开话题:“对了,你这次产检情况怎么样?医生上次不是说满三十周的时候,就最好能住院观察么?”

  “先不管这个。”李小杏执拗地不绕过话题:“你爸就这么同意让你高三的时候乱跑?你胡闹他也胡闹!”

  李鸢叹气儿:“那您还打算让他铐上我么?”

  “所以你自己的自觉x_ing呢?你觉得现在是你散漫的时候么?”

  没法解释,就跟你玩儿五分钟手机被逮,爹妈非就认为你一天都在玩儿手机似的,高三生“自觉x_ing”这玩意儿,不在真假与否,而在没看见就是没有。

  “明天上午回家的票,中间夹个周末,没耽误什么。”

  “我能问问什么事么?”

  “我不太想说。”李鸢低头并起脚。

  简单几个字儿的推拒,单纯地既不想把彭小满的家室告诉别人,也是单纯地保护他,却似乎一句话,又让对方感到了疏远和隔阂。李小杏无言了挺长一会儿,还是难免失落:“行吧,你不想说。但是很多事情你以后进社会更大一点,想说妈妈可能都不会再问了。”

  李鸢没忍住乐:“这和年龄有关系么?”

  “有没有关系你以后就知道。”李小杏放弃追问,在电话那头吐了口气儿,“今天就想跟你说一下,妈妈今年过年不留在青弋过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也问问你过年什么安排。”

  “不在青弋?”李鸢一顿。

  “我……预产期正好是年过。”李小杏想了想措辞,“你马叔叔的表哥在利南省委附院搞行政,能安排到妇产科的专家,专攻高危妊娠的,下周可能就要去看诊了,最好是在附院住到预产期那天。”

  “那。”

  李鸢没那出个啥来,他妈说的逻辑自洽,做的决定合情合理,也只能回个知道了。

  “你今年年夜饭还跟你爸在n_ain_ai家吃吧?”

  一提“n_ain_ai家”李鸢就发毛,“今年应该不了。”

  “不么?”

  “崩了上回,房子产权的事儿。”李鸢捏了捏鼻梁,“动刀子了都,人没事儿,不过关系大概是彻底崩了。n_ain_ai今年……应该接去大姑家吧。”

  李小杏不知道琢磨了些什么,默默一会儿,冷篾一哼:“迟早有这么一出,每一个安好心的,就等着这一天呢。妈妈嘱咐你别从中c-h-a手,你就看着,你看着他们林家一个个能闹到哪一步!”越说倒像是越忿忿:“林虹林娜,你以后一个也别沾!尤其是你那个夏青表姐!她和她妈最一个德x_ing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0/8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