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动怒的先输一局,李小杏自矜笑里同时又有颇锐利的得意与不屑,上下扫视对方片刻,后腰倚上李鸢的的书桌,胸`脯微微抬高一顶:“怎么林以雄,脏字不离嘴在你这叫甩脸子?够开放啊。”
气急便有些败坏,林以雄环臂昂起下巴,“老子一直这么说话你不知道?怎么跟了马周平听他给了酸几句没边没沿r_ou_麻话,受不了我大老粗狗嘴不吐象牙啦?啊?”
“说你说我,你少提他。”李小杏嘴角微僵,短暂吐了口气后正色。
“虚啊?”
李小杏乍然不响。
林以雄“乘胜追击”似的紧接着跟上:“早你怎么不虚?早怎么不见你跟那姓马的不是东西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人五人六的?你上赶着给马煜平当后妈,人不搭理给你脸色说你贱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能说会道?!”
林以雄话毕捶了下门框个,李小杏胸`脯两下起伏,站直几欲上前,“你——”
“啪。”
床边的李鸢抬脚踢翻了书桌边的小方凳。
早夏黄昏,不均等的昼夜分割。李鸢送李小杏出门,热油汀颇重,她高跟鞋,不便拿。筑家塘傍晚金亮发橘的天光照进一半,将晦暗的楼洞分成旧败与崭新的两半。李小杏小心踩着高跟下楼,先头沐进了光里,人登时雾化柔焦,转过头来看李鸢,拘谨又羞涩地一笑:“牛牛不送了,妈妈走了。”
李鸢大半身子在暗处,只有鼻尖人中到下巴被照亮了,“你提不动,一头死猪似的沉。”
李小杏被逗笑了,抖了下腰,沉默片刻说:“你马叔叔马上来路口接我。”
李鸢一顿,继而向左略略偏了下头,于是鼻尖也不亮了,“嗯。”
“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嗯。”
“别小小年纪苦大仇深的,活泼点。”
李鸢笑:“行,知道了。”
“别跟你爸似的。”
关系复杂,李鸢心情也复杂,一点儿没有了欢度周末,喜大普奔个共襄盛举的好好情绪,吃进了了口苍蝇似的不让吐只让咽堵。在家在外李鸢是两个样,身是天蝎更似双子,他佯装老成、敞亮爱笑的成熟洒脱全给外人看了,给自家人的,全是默不作声地漠视与抵抗。这里头又有执拗偏激孩子气的一部分,整个人拧巴着似的矛盾,就好比他绷起下巴,刻意横平竖直地回应李小杏那句:
像不像他其实跟您都没关系了,您顾自己吧。
心里的蔓Cao杂乱无章的快速丛生着,黏人的藻似的漫上足踝手腕,剪不断理还乱。幸好下楼时在裤兜里装进了烟盒火机,李鸢拐进筑家塘的巷里深处,惶惑而烦躁不悦地点上一支,夹在指缝里往嘴递,不知其味似的囫囵地吸进吐出。
燃的只剩烟屁股了,李鸢背过身低头,把烟头抵上红砖墙的水泥缝上。几乎有点泄愤的意思,用力地一按一碾一按一碾,要戳通个窟窿眼才能心里舒畅般。
彭小满有意放轻脚步,提起鼓起平板似的清瘦胸`脯,提前回身大幅度挑眉,对n_ain_ai比了个禁声的小动作,老太太配合地弯了下眼,很给面子地抿紧了有点瘪的嘴。李鸢无知无觉地持续着按碾,低头抿着嘴。筑家塘里的野猫子个个肥美油润,摆着长尾常在人脚边踱来蹿去,一楼出租房公用两处老旧的龙头,常不记得被人拧紧,任水一滴滴往下淌。
滴答,滴答,细若规律的声响在y-in凉逼仄的塘内清晰可辨。
彭小满趁其不备,在李鸢背后飞快地抬手一搡。
“嘿!”
李鸢不出意外的一个扑身趔趄,乍然干脆利落的额头碰墙,“梆”一声响。
“我`cao`你——”李鸢登时怒从脚底平地起,对象不明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地在心里把背后那人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撂飞烟头揉揉额心,将两道眉一高一矮地蹙起转身。
彭小满深知自己一时非常欠扁的没拿捏好力度手重了,见人转过来一脸的乌云蔽日煞气冲天,忒没出息地先刷拉鞠了个九十度大躬,紧跟着双掌合十连珠炮似的提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手重了手重了我该死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鸢见下黑手居然是他妈彭小满,啧声,外加一个无语至极的合眼,“那么欠呢你。”
“何况你也太……”彭小满抬头看他额头一块椭圆的淡淡红印,像学校里午休,趴桌上压出来的一小朵娇艳的睡痕。心里抱歉万分,又是忍不住地嘴角抽颤地一迳像拍腿直乐,憋得一句话三字儿走了音:“身娇体软易推倒……”
c-h-a科打诨这小子是一绝,李鸢这会儿算是知道了点。
他看彭小满毛茸茸的短发簇在头顶,正巧站在唯一的亮处,一半的轮廓在天光里模糊掉了。干净雪亮的短打T恤,露着青白脚踝的水洗七分裤,噼啪作响的人字拖鞋板儿。也许刚从农贸菜场回来,吃了一路的热浪,脸上挂着清亮的汗水,整个面庞看起来都是晶亮亮。
“回么?”李鸢举高手里捧着的切开一半,蒙着保鲜膜的油绿皮水红壤儿的大西瓜,扬了扬:“要不,上我家吃口西瓜去?”
李鸢没说话。
彭小满指指他额心,露出虎牙嘻嘻笑了一下:“来吧,给您请罪的。”
彭小满的n_ain_ai背手拎了个鼓鼓囊囊的碎花小布袋,也慢吞吞走近上前,李鸢朝她礼貌点了下头。她笑起来朝李鸢招了招松弛又雪白的手,温温柔柔开口,一点也不像彭小满说的似的犀利:“是哦,小鸢来家坐坐啊,n_ain_ai我给你样好东西看看。”
一老一少两个人并排,都是笑着,且亮着的。
第9章
筑家塘是青弋犄角旮旯里的一小截盲肠。外巷与里巷的结构布局有很大不同,外巷笔直比较开阔,里巷则像挛缩纠结着似的小而蜿蜒,傍晚走起来,类似旧沪弄堂。s-hi乎乎,黑洞洞,闻起来像乌南江的腥咸味道。李鸢在这地界撒野长大,其实也很少往里巷走,里外隔半堵水泥剥脱裸了红砖的矮墙,界碑似的分了你我。里巷租户居多,多是外来自比青弋更为狭小的地级乡镇,嘴里的方言也五湖四处,对本地人常有不可名状的躲避与讨好。
本地人矫情自矜,多的是一文钱不值的优越。
电箱裸着,助力车瓦楞纸箱随意摆放。巷内左右拉紧的一道道晾衣线,红外线似的横向交错,挂的不高,李鸢一没留神就被勒了脑袋顶,“啧”了一声后迅速低头。彭小满怀抱西瓜略略回头,见绳上几条巨型碎花平角裤上下晃悠就忍不住咧开嘴,李鸢一挑眉,他便强忍着没“哈哈”。
“小满的拖鞋,你穿着不会小吧?”小满n_ain_ai涤纶长裤里掏出个碎花手绢裹成的小卷儿,拿零碎票子里夹着的钥匙出来开纱门。彭小满往地上甩了两双人字拖,一个史迪仔一个兔八哥,全是跟他脚上那双一样的热带夏威夷地痞二流子风:“选一个。”
李鸢一双都不想穿。
“那就这双。”彭小满替他做主,兔八哥留牌,史迪仔遣返鞋架,“我其实有一套,还有双唐老鸭的我没带过来,迪士尼正版。”
彭小满家在筑家塘最靠里的深处,左右中三户紧挨,另外两家都是做小生意的,贩售推车把本就不大的地界堆得满当当。是一楼,里屋难免昏暗,s-hi气也大,李鸢闻着,似乎还有点儿淡淡的中Cao药香。市政这几年把青弋拆的七零八落,格局老旧的房子几乎已经很少了,像彭小满家这样,主卧与侧卧为先,与厨房与盥洗室相隔一个狭小天井的房子则更为稀少,绝版。
因是租户,布置得很简单,家里的东西成双成对,墙上有一处小小的神龛,摆了一张黑白的遗像。遗像上是个老先生,彭小满鼻尖以下和他像极了,李鸢猜他俩是祖孙的关系。
小满n_ain_ai抬手抄起把半米的不锈钢西瓜刀,茶水桌上一刀竖劈汁水淋漓地分了两半,一半再分成薄薄十几牙,一半裹回保鲜膜送进了厨房。连瓢带碗地端给李鸢,李鸢忙笑了一下,接过对她说谢谢。
“客气什么,喏和小满都吃了,一搁就倒壤吃不了了。”又眯了眯弯起来的月牙眼,点了点李鸢身上的那件白T,“不要滴身上了啊,西瓜汁难洗可,尤其你这雪白的衣服。”
李鸢愣了一下。
李小杏已经几乎不再对她说这样的话了。自从她和林以雄分道扬镳,自从她不惮参与重组的复合家庭,选择追随另一个她认为好过林以雄且心仪的男人,淡出自己的薄物细故以后。这话旁人说其实有点儿亲过了头,小满n_ain_ai却说得丝毫不违和,没有任何可考的目的x_ing,让李鸢乍然感到熟悉的陌生之外,又并不会不自在。
彭小满蹲佝背蹲在纱门口,门没关严,露了道蚊蝇能明火执仗地钻进来觅食的大缝。小满n_ain_ai指指彭小满,转过头冲李鸢小声嘱咐:“小鸢去帮忙把门带严,再给那小子屁股来一脚,说了关门关门就记不住。”
李鸢不能真踹,站出来合门,假模假式抬腿顶了他屁股一下。
位置顶的太刚好,随脚一抬,脚尖儿就勾过去碰到了彭小满蛋那儿,软乎乎的。不设防就给人耍了流氓,彭小满转头立马转过头冲他龇牙:“你他妈……变态啊。”
“我那是故意的么?”李鸢见他在浇花,墙根下一小盆种的满当茂盛的景天三七。彭小满手里拿了个水壶,又是个不着四六的卡通造型,粉色的长鼻象。
“哦。”彭小满眯眼,“你不故意我故意的,我扶着蛋往你脚上讹的。”